长安二年,路寻二十六岁,破入宗师,同年稍晚三个月,蒲婉也紧随其后成就宗师,这次蒲婉的修行速度就比路寻晚了些。
进入宗师境后,他就把手头工作交接给范青竹,便选择准备辞官回山,再做下一步打算,孙思成对此不太开心,因为如今衙门就剩他这么一个男性高手了,出外差自然不好让两个小姑娘自己去,路寻再一走,以后自己便难以脱身,自由快活去了。但是孙思成也没有挽留,因为他也知道这孩子成就宗师,再在这小小的淮南省当个六扇门的捕快,实在是屈才,他应该有更高的天空,更远的远方去施展能耐,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把他拴在淮南。
范青竹送别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中有诧异、有惊喜、也有恍然大悟。
回到春秋山,蒲杰那自然是眉开眼笑,盛赞大徒弟天赋异禀,有着当年自己的风范。路寻刚回去的时候,蒲婉还没有突破,路寻便跟师父絮絮叨叨起蒲婉的近况,他觉得师妹的天赋不次于他,怎么现在也没突破,师父淡然一笑,只叫路寻,再等等,他还是对蒲婉很有信心,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用了多少功,有几分能耐,他知道的比路寻清楚。
但是路寻觉得定是她心思不在修行上,净忙着医馆的那些事给自己耽误了。
晚上蒲婉很晚才回来,说是出了个急诊才回来了晚些,路寻见此没直接说什么但是频向师父递眼色,他想让师父说她两句,让她注重于修行,而不是这么操劳于事业。蒲杰装作没看见,只是让路寻把晚上栽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让蒲婉垫垫肚子。路寻直摇头,但还是屁颠屁颠的伺候上。
连着一个月,蒲婉基本上都是准时回来,略有几天晚点,路寻看到这也放心了下来,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略有几天加班也是可以理解。同样的经历相比之下,现在他倒不觉得是医馆耽误了她,他有些膨胀的厉害,觉得定是自己天纵奇才,光芒万丈,又岂是小小蒲婉可敌,全然忘了以前被蒲婉压着的郁闷时候。
蒲杰听此哈哈大笑,蒲婉听闻,宛然一笑,迎着他说,以后要仰仗着师哥了。路寻更是飘飘然不知南北,直道好说好说。
路寻回山两个月后,蒲婉终于突破了,路寻上前恭喜顺便指导,说着孺子可教一副高人做派,但路寻近前也感觉到蒲婉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韵味,他说不清楚,那种韵路寻在蒲杰身上也能感受到。只是这并不影响路寻挑逗蒲婉。
也在这两个月中,路寻跟蒲杰商量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路寻想去太行东省去投奔师弟王钧昭,毕竟昭哥在那当总督,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就是土皇帝。路寻初步打算是想让昭哥把他安排进军队,因为他也听说最近边疆不太平,经常有大汗余孽南下洗掠,两方的摩擦不断,边疆的百姓不堪其扰,这仗朝廷肯定会有一打,早进军队早领兵上战场也能如鱼得水,况且路寻从小就是听蒲杰的往事长大的,对上战场上冲杀一直抱有期待和热血。
王钧昭的回信也很干脆的同意,对于他来说,路寻能来是好事,至少身边能完全信得过的人不多。
破入宗师境后,蒲婉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春秋山和医馆两点中奔波,一代没有宗师境的架子,路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也不能理解,一个宗师高手,在江湖已经是提名能让人行礼的人物,怎么能醉心于小小的医馆呢?
难不成这医馆有什么摄人的魔力,让师妹离不开了,还是有哪个倒霉的帅气男子,让师妹缠上了,路寻觉得有必要去一探究竟。
路寻并没藏着掖着,没有偷偷的尾随蒲婉,而是光明正大的提出要跟蒲婉一起去医馆看看,连理由都没编,蒲婉也没细究,领着路寻就去了县里的医馆。
医馆没有路寻想的那般,只是个小屋,有前后堂,前堂是平常抓药的地方,一个大桌,桌后是个伙计,伙计后面是个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各标好药名的大柜,伙计看见蒲婉冲她点头,看见跟在她身后的路寻也没问身份。往里面走就是平时看病的地方,现在正好有个女子抱着个孩子在看病,面对着坐的是个老者,胡子眉毛皆白,看见蒲婉进来也是点头,连带着看了路寻一眼,明显是想说什么,但是手里有活,没倒出功夫。孩子是发烧,小儿发烧最是难治,因为小儿发育不完全,开药要注意尺度,稍有不慎就容易产生副作用,而且小儿发烧要不赶快退烧还会影响自身发育,但是老郎中还是经验十足,不慌不忙的开出处方,嘱咐了两句,便让他们到前堂抓药去了。
待得母子俩出去,老郎中才向路寻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了啊”。
路寻刚想说自己没病,只是好奇想来看看,就被蒲婉的话堵在了嘴边发不出声来。
“他脑袋可能有病,我来的路上在路边捡的,看的可怜,就先带到咱们医馆了”
“哎,脑袋有病就不好医治了,可惜了”老郎中虽这么说,但是打量路寻的眼神格外的认真,因为他觉得面前这小伙子不像是脑袋有病的,文质彬彬,挺立如松。
“是啊,可惜了”
“阿巴阿巴”路寻顺着接了一句。
“还是个哑巴?”老郎中惊奇。
蒲婉被逗乐了,酒窝还是那么好看,老郎中见多识广见她笑了立刻也就明白了,这俩人指定认识,说不准是跑他面前打情骂俏呢?他瞥了蒲婉一眼,蒲婉不好意思的讪笑,他又瞥了路寻一眼,路寻礼貌的点头报以微笑,老郎中便低头翻阅着医书,不再理他们。蒲婉把路寻安排在一旁,自己也在固定位置上坐下了。
一上午病人进进出出,来了一批又一批,人不同但是神色都相差不大,除了焦急就是痛苦,还有埋怨,这医馆的门就像是用来相隔两个世界的门,悲痛与忧愁就好像在这道门上经过了强化,把一个抽象的情感变得那么具体,在言语中、在行动中活灵活现的体现。
病人们虽然忧愁满面但是他们却像学堂中的弟子那般有礼貌,千恩万谢,说的比那表面的客套不知要强多少倍的发自肺腑的感言。
下午,蒲婉出了个外诊,问陆续要不要一同,路寻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医药箱工具箱什么的蒲婉终于是找到个免费苦力去背,自己也解放出来。病人是个重病,在生死中徘徊,路寻被留在了屋外,因为他在屋内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是在这屋外,路寻看到了那比修行多年的高僧还要虔诚的心,不知是儿女还是什么亲戚的跪在地上沉头向北方拜去,眼中含着热泪,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这时的路寻才知道原来佛或者神灵永远都不在高山远庙的大殿上端坐,而是在人们心中隐藏。当世人无助甚至无力时成为世人最后的陪伴,最后的慰籍,无论他是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无神论者,他都愿意在没有办法之时为某些人去尝试着。
人是救过来,路寻好久没看见过那么单纯的笑容,看的出病人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本家人说什么也要给蒲婉磕一个,但蒲婉怎么说也是个宗师,要想不受他们怎么也跪不下去,最后还是拗不过,拿了本家一只鸡这才勉勉强强让走。
下班后,路寻和蒲婉一同回山,鸡自然是也拿回去炖了,路寻在路上边走边想。人修武有着不同的目的,他的目的属于不清晰走一步看一步的那种,但是他内心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为世间做点什么,打抱不平也好,维护安居乐业也好,因为师父,他也觉得修武者要有武德,天地所养必要反哺天地,脱产生活便要为生产者保太平。只不过师妹蒲婉的想法更为的朴实和具体,为具体人医,报以具体人,路寻说不好这种路是否正确,师妹把救生固定在了生命上,把人活着固定在了喘息上,但是路寻从这一天的经历来看,至少两边都是真心的喜悦,既然如此,那么又何必苦苦的追求高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