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霜此时的态度和第一次敲棺材盖时的彬彬有礼截然相反,不可谓不粗暴,但还是没有作用。踢过之后,没有任何反应,棺材里面没有一点响动。
“我知道你在里面,不必躲躲藏藏,我并不想伤害你,只要把剑还来,我立刻就走。”他虽然故意这么说,但其实并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或者谁在里面。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还是有鬼敲门。你的剑不在我这里,如果存心找麻烦,有本事你进来。”想不到里面竟真有人回答。
“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陆凝霜这么说,可是他一说完就动手了,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为了让里面的人以为自己不会进去,而没有防备,使自己能够得手。
他弯曲右臂,一掌推出,打在棺盖边沿,“砰”的一声,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尤为震耳,不料棺盖却纹丝不动。他只得又加大力道,深弓双腿,几乎全力一推,棺盖这才移开半寸。随即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看去,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时要再推,由于棺盖和棺体之间有了空隙,手去触摸棺盖时,就有可能受到来自里面的攻击。
陆凝霜于是走到棺材的一头,对陈猪西使使眼色,做了个扳棺材盖的动作,又比划了下手放置的位置,意思就是:“你到那头去,我们一起把它扳开,千万小心,不要把手暴露出来。”
陈猪西可不笨,立刻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头。做好准备后,向他点头示意。
二人全力一扳,结果棺材盖直接飞了出去,掉在了香地里,没想到这次又全不费吹灰之力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棺材内竟空无一物。
那刚才的讲话声明明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呀,怎么却没有人?两人对望一眼,都感到不可思议至极。
此时,那难听的笑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是自天上传来,二人抬头仰望,这笑声竟似是从那又大又圆的月亮里传来。仍然没有看见人。
笑声渐变凄厉,月亮上竟随之流下鲜血,随着笑声,从上往下,在月亮表面缓缓流淌,形成宽窄不一的血痕。月亮仿佛一个流血的眼球。
光芒消减,光芒里带着血红,映照在陆凝霜和陈猪西脸上,白色石板上,以及玉棺上。
当二人再看向玉棺时,里面竟又躺着具死尸了,还是之前那具。
两个人都惊得呆住,惊得哑口无言,完全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他们现在看到了这具尸体的全貌,体型高大魁梧,双手、面颊,所有露出在外的皮肤都在溃烂,烂完的地方就露出骨头,整体一半骨头一半烂肉,没有露出的身体被破旧的袈裟包裹,项佩璎珞,衣缀流苏,右手边放着一根漆黑禅杖。这打扮说是和尚都不太贴切,倒有点像菩萨。可是又哪里有这么恐怖的菩萨,这么恶心的菩萨。
“难道这就是黑仙地藏?怎么已经死了?被白神杀了吗?难怪点这么多香,是放在这里超度吗?”陈猪西揣测道。
“我倒觉得这玩意儿有可能是活的。”陆凝霜看着尸体,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打他一下试试?”
“我怕脏了手。”
“要是我们的武器还在就好了。”陈猪西不无遗憾道,那样的确就不用再用手,不怕脏了手。
她刚说完,陆凝霜已抱着她向右移开了两个身位,转身回头,只见面前有个人好像一张纸一样飞过来,偷袭不成,便倏然停下,轻飘飘落在一炷香上,左腿弯曲,右脚尖点在香头红色的火星上,没有被点着,所以能判断出这不是一张纸,他的衣服、他的鞋,虽然像纸,也都一定不是纸做的。
“打算从背后下手,不愧是魑魅魍魉的作风,可惜白费心机。”陆凝霜冷冷道。他确信这个人就是他之前看到站在香地外边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时不时发出怪笑的人。
既然陈猪西说他很厉害,他自然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些,更不会提前动手。
“黑仙,你还真沉得住气。他们并不是我们要等的人,用不着这么顾忌。”香骨对着棺材说完,才看向陆凝霜他们,“说吧,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扰人清梦,却是何故?”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来拿回我的剑,现在一定在你们手里,别说不知道。”
“有什么证据?”
“那个抢我剑的人必然从这里经过,你们既然在这里有这么精巧的布置,一定也提高着警惕,不可能不会发现,你们发现了他,如果没有为难他,只能说明他就是你们的人,剑在你们手里,如果为难了他,剑就会到你们手里,所以剑一定在你们手里。”
“你的推断听起来的确很合理。就算剑在我们手中,在凤仙城里,你觉得就凭你们两个人能拿回来吗?”
“我既然决定进来,拿得回要拿,拿不回也要拿!”
“有骨气!”香骨说着,语气里却完全没有赞扬的意思,“就让我先看看你这份信心从哪里来的!”说完就飘飘然飞向陆凝霜。
陆凝霜将陈猪西推后,“你看着棺材里那个人,我来对付他。”
香骨右掌举起,直直飞来,陆凝霜一侧身避过,同时出右拳击向其腹部。
不料什么都没打中,香骨的人竟凭空消失了。
这绝不是轻功!陆凝霜确信。
他立刻转身寻找他的踪迹。六路感官同时调动。
转了一圈毫无收获,第二圈转到一半,发现他竟已站在了陈猪西的身后!
“住手!”陆凝霜大叫。
香骨却张开血红的嘴唇一笑,露出密密麻麻一排洁白的牙齿,比正常人露齿一笑时多得有点太多了。让人感觉他的嘴里除了牙齿或许就没长别的。
一笑过后,陈猪西就吐着鲜血扑了下去,趴倒在地面。连一点声都不出了。
陆凝霜没有看见他的手法,甚至连他打在陈猪西身上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惊异,狂怒。额头青筋跳动,眉头都要拧出血来。
“女人你也偷袭?她得罪了你什么,她都没有和你动手,连话都没有和你说过,你也不放过?和你动手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杀她?你的对手是我,来杀我啊!”他恶狠狠地一字字说着,是说不是喊,他没有嘶声呐喊,但摄人心魄的威力远胜。
香骨只是又咧嘴露齿一笑。
“我本来不想杀人,是你逼我的!”陆凝霜的身影也突然消失,不过他用的是轻功,是移形换影功,是因为快。再出现时,已经一拳打在香骨的左胸。
然而好像是打在一张纸上,他觉得,不是打在棉花上,而是打在空气里的感觉,就是说感觉什么都没有打到。衣服像纸一样,里面好像没有东西,一拳下去,只是凹陷。
香骨没有事,他就危险了,就在他击中他的同时,香骨已一掌向他天灵盖拍下。他急速下坠,不过这样脚步就不灵便,身法就慢了,没有办法再躲过香骨的膝击。
香骨这一膝盖直顶在陆凝霜下巴上,把他踢得仰面飞起。还好他在受击时,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到脖子里,不然这一击,脖子肯定都得断掉。
陆凝霜从地上爬起来,他终于知道别人为什么那么说了,他终于能体会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了。不过这也使他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让他变得冷静。
“这是什么武功?”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么厉害的武功宣扬出去足可以让你名声大噪,受万人崇拜。”
“没有人能宣扬出去,你也不能。”
“没准可以,我想再试试。”
“你来。”
陆凝霜再次展动身法,当他出现在香骨的位置上时,香骨已跳到了香地里,踩在香头上。
“如果他真的不怕打,为什么这次又要躲呢?看来还是有机会的,绝对不是无法造成伤害。”陆凝霜想。随即也跳进去,踩着香头与他交手。他果然并没有让自己打中,陆凝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可能自己刚才那一击就已经让他受伤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气势大振。直追着他打。香骨一边退避一边招架,竟似突然变得毫无还手之力。
打了一会儿,陆凝霜才知端的,“怎么脚底开始痛了?遭了,中计了。”原来他鞋底的某些部位已经被香火烧穿。香骨竟然是故意将他诱到香地中心,远离“两岸”。刚才他故落下风,而此刻攻势如潮。陆凝霜根本没有机会“上岸”,感觉自己就像激流中的枯叶。
他使劲去踩,想把香踩断落脚,才发现这香竟硬的就像钢铁,原来即使不用轻功也不会踩断,甚至连香火都踩不灭,踢也踢不倒。香与香之间又不能容脚,如果强行落下去,可能反而会被卡住。
根本就像针,如果不把气提起来,如果被打倒,自己很可能会被刺穿,浑身窟窿。陆凝霜这么一考虑就完全不留后路了,发起狠来,以攻为主,首先考虑的是击中对方,冒着被击中的风险,也要打倒他。
香骨突然抓住自己的胸口,将衣服一扯,向陆凝霜撒去,衣服抖开,变成一匹白布,瞬间展开得非常大。
眼看就要被罩住,陆凝霜没有慌乱,没有后退,反而前冲。
香骨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自己往布袋里钻,白布阻挡住了陆凝霜的视线,也阻挡住了他的视线,陆凝霜从白布后面,突出一拳,打在香骨身上。但是,还是没有用。打空的感觉没有变,香骨的神色也没有变,没有露出丝毫痛苦。
陆凝霜这一拳打空,由于视线被白布遮住,也不知道到底是打中了不起作用,还是香骨已经不在原来那个位置。所以打完之后赶紧防守,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防守就是跑。还好他也最擅长跑。他拖拽起白布,不断变换方位在香地上狂奔。
白布很快被他拖在身后,他撒开手。
回过头寻找香骨。香骨的脸竟然就在他面前。
陆凝霜赶紧又朝他连续挥拳,香骨连招架都没有招架,但是,毫无作用。
陆凝霜自己却已打累,打得气喘吁吁,只得后退喘息。他看着香骨,不禁又疑惑起来,“刚才明明看见他扯的是自己的衣服,怎么他的衣服还穿得好好的?”
“怎么办?打中他也没有用,根本完全没有一点作用,到底如何才能击倒他?”
“武器!如果有武器就好了。”
“只要有武器,就可以把他劈成两半。总不可能兵刃都划伤不了。”
那匹白布已经被香点燃,燃烧起一团熊熊的火焰。这提醒了他。
“对啊,底下的香!不知道拔不拔得起来,既然是坚硬的,如果能拔起来,勉强可以当做武器吧,不对,那也太勉强了,又细又短,又没有尖,又没有刃,怎么能伤到他呢?要不做暗器?可惜我又没有学过这种手法。不如让他倒下?”说干就干,他已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他的鞋底已没有多少地方还可以烧了。
“怎么样?想好对付我的办法了吗?”香骨问道。
陆凝霜没有回答,立刻以行动代答,他冲到香骨面前,一拳击出,好像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不过这次在出拳的同时,他的脚已往香骨的脚踝踢去。
可是想不到这一踢,竟直接掠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踢中,只有鞋子连同裤脚荡起,陆凝霜失去重心,差点把自己摔倒。
“怎么脚都是空的?”陆凝霜开始感觉到恐怖了,“如果说没有东西,里面又是什么把裤脚和鞋子连在一起的呢?”
这时,突然从侧面飞来一道刀光,将香骨斜斜斩作两段。没有鲜血,只有一片白布分作两半,从空中轻轻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