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见李仙君沉下了脸,‘哈哈哈哈!’林用狂笑,他认为自己猜对了,他认为分身就是神仙剑的全部威力,分身却不能和他的主人拉开太大距离,他认为李仙君不敢冲出分身的圈子,否则就全无优势,‘后会有期!’他说道。话未毕,人已拔起。
“李仙君不动,严衮龙、剑大声、剑无声、万里云也不敢动。没人敢动。只有杀气在动,在升腾。时间仿佛凝滞,周围的打杀声仿佛也在渐渐远去,四人仿佛正在被那股杀气拖入无边的黑暗。分身突然全部消失,李仙君斜射而出,人如剑,剑如人,人剑合一,向林用飞去。
“‘小心!’严衮龙大叫。
“林用只顾逃奔,自是不看得身后。听到提醒,恰落在一棵巨树枝头,就猛然转身。眼里有剑,身上也免不得。神仙剑出现在他眼里,同时也出现在他体内,‘噗’地穿过了他的胸膛。自知一死难免,便不顾伤痛,拼尽平生气力,抬手朝李仙君肚中一剑捅去。距离又短,去势又猛,料他如何也避不开。李仙君却没有避,松开剑柄,变握为托,复变为掌,一掌打在剑柄上,比一捅之势尤快,将剑平推而出,神仙剑深入林用体内,直没至柄,余势不绝,连人推飞,直钉在树干上。
“林用此生的最后一剑自然也就放空了。
“李仙君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
“而林用被钉在树上,双脚悬空,表情狰狞,眼珠仿佛都要从眼眶中爆出。俗话说,一个人感到最恐怖的时候,也是他显得最恐怖的时候。他满嘴是血,不断开合,却说不清一个字,只从喉头发出沉闷难听的‘咯咯’‘咕咕’声,只有血和唾液的黏稠混合物从嘴角流出,拉丝吊津。
“李仙君没有说话,仅仅是摇头。
“林用的身体缓缓滑落,因为神仙剑十分锋利,挂不住他的体重。他的身体被缓缓割裂,从胸膛割到琵琶骨,割断,割透。然后跌到树枝上,倒撞下地去。
“李仙君唇齿微动,神仙剑又自飞回。飞到他手里。
“柯碧桃、白丽芳因为相与缠斗的分身消失,得以目睹全程。李仙君向地上一看,柯碧桃本已嘴唇发白、不住颤抖,再经不起这一看,顿时心胆皆丧、战意全消,把剑都丢过一边,发了疯似的抱着头狂叫狂奔。
“白丽芳不得不跟上去掩护,一面招呼本派撤退。
“严衮龙、万里云也两下分开,各领本帮人马撤退。
“一时间,撤退之呼喊此起彼伏,人作鸟兽散。
“李仙君站在高处,却只是看了看底下,没有立刻追击,抬头远远望去,眼见得整座山都快烧将起来,虽乌云蔽日,却不知这雨何时得落。正愁闷难当,就有豆大雨点落下。精神大振,展颜宽慰自语道:‘天佑武当!’
“再向底下看去,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万里云,随即踏枝跃下,宛如闪电落下,恰好此时,真个电闪雷鸣,一个霹雳将巨树劈为两半,倒下来,砸伤一片。李仙君早是先走一步,不然也已被劈死。
“‘帮主小心背后!’乌合众先看见了李仙君,大叫提醒。打算撇下钟芜,掩一刀便走,却被纠缠得紧,只得回身相斗,再掩一刀,还是走不脱,倒险些受伤,遂不敢再存想。
“万里云受了提醒,先不转身,抖一抖左臂,反手一把寒星向背后撒去,又砍翻面前对手,才转身蹲地,将刀斜举朝天,一式‘回头望月’,守中有攻,攻中有守。
“李仙君先荡剑挥开寒星,又在刀背上一点,跃过万里云头顶,同时使一记跳劈。
“万里云就地一滚避开。
“李仙君仍未落地,在前人背上一蹬弹回。万里云还在地上滚,左臂早着。还未起身,见李仙君又从另一边飞了过来,坐起一刀劈去,正劈在剑尖上,竟把神仙剑劈成了两半,好像削竹篾一样顺畅。剑虽成两半,剑身还是笔直,万里云的刀劈到剑柄卡住,剑却已洞穿了他的脑门。
“李仙君落地,将剑抽出,剑又恢复原状。
“六派之人见状,跑得更快了,跑得更远了,武当弟子自然也追过去,所以此刻,他方圆三丈之内一个活人都没有。他跃起半空,举目四望,此时乌云尤密、火光已无,昏暗到了极致,加之白丽芳、严衮龙等人早已钻入人丛,再也找寻不见。
“暴雨如注,山上山下、各殿各宫武当弟子见火势渐小,索性不救,都来杀六派之人泄愤,只见人潮如蚁群,纷纷涌向紫霄殿。正遇上溃退之军,一边是离弦之箭,一面是强弩之末,强弱可知,高下立判。
“旦见六派之人,武当弟子无不抢着打杀。这边四大弟子和四大高手还在单挑,黄民主一见都来,知必定插手,立地要分胜负,原本一直避开寒铁剑,此时突然迎上,左手二指夹住剑身,往身侧一拉,右手同时斜撩一剑。林正措手不及,失去平衡,拔剑不出,又不肯撒手,只能伸左手去挡,左掌立时被削断。随即踏定,恢复平衡,忍痛将剑一扭,黄民主想撒手,无奈二指已被冻成冰棍,一扭之下便碎成数块掉落。两败俱伤,仍旧等同胜负未分。
“黄民主稍一退开,其他武当弟子早抢过去围住打杀。林正免不得力竭战死。
“乌合众、食不饱、刘玉辉也被抢过去,把钟芜、柳照凉、纪天心隔开,不便下手,也不好追,三人便突围而走。
“食不饱同漕帮众人,往山下逃去,逃到一处,雨湿路滑,坡陡路狭,草乱林深,他终究过于肥胖,不善逃跑,脚下愈慢,原是领头,到后来反落在最后,被十几个武当弟子追上围住。但他只要不跑,依旧勇不可当,只见武当弟子一个个倒下,甚至有后来者见状都不敢来对敌,直接绕道而行,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直拼得身中数十剑,倒在地上,兀自乱板,吓得剩下七八个弟子又上去一顿乱搠、乱剁,可怜一个好汉子,眨眼化作了肉泥。
“刘玉辉被暗箭射中双腿,坐在路旁,拼死抵抗,随时都可能殒命,千钧一发之际,乌合众从后赶上,杀退众人,背上他就开跑。开始是背着,后来刘玉辉抱不住乌合众,从背上滑落掉下,而乌合众最多只能腾出一只手来,便拖着他跑。虽然最终都逃下山,刘玉辉却因流血过多而死,乌合众受伤过重不治身亡。
“再说柯碧桃发了疯,一路狂奔,虽得白丽芳和圣灵四魂使护卫,但到处是人,哪得周全,她又乱跑,更难保护,被一名武当弟子刺中背脊,一跤跌倒,滚下斜坡,那人忙赶上,复一剑结果了性命。
“剑大声、剑无声为严衮龙断后,亦纷纷战死。
“只有‘圣灵四魂使’、白丽芳、严衮龙和少数几人逃出生天。
“雨仍在不停下着,武当幸存者都已入室内养伤避雨,不用养伤避雨的只有尸体。紫霄殿前,只有尸体还在外面。一个血淋淋的矮子从其中一具尸体腹中爬出,随着雨水的冲刷,渐渐显露出婴儿般雪白的皮肤,面孔却是个中年人,中年男人。这具尸体正是前来报信,惨叫道:‘武当派动手了!’那个盐帮的兄弟。武当山第一把火是谁放的,想必各位看官也能猜出八九分了。此人正是臭名昭著的‘裹尸鬼’。
“故事显然并没有结束,至于又有几多曲折异事,却待后来书写。”
先生说完,座中一人抚掌大笑道:“精彩!果是精彩!却不知有几分真情。”
又有一人道:“的确,他不曾亲历,如何能知得这般详细。”
同桌又一人道:“事情大体如此,如今武当山上一片狼藉可以为证,然毕竟是说书,哪有不夸大一些,杜撰少许的,也不必较真。”
又有人问那先生道:“听说六大帮派前脚一走,虚元宫就去端他们的老巢去了,那‘裹尸鬼’莫不是与虚元宫有什么关系吗?”
那先生也不答话,收拾行头望后边去了。
陆凝霜和凌云当然知道有关系,却并不出声。
三人用餐已毕,结账出门,陆凝霜道:“照这么说,武当派必然元气大伤,三大派岂不是变成虚元、乾坤、少林了。”
“三大派,不存在的。”凌云道,“你忘了少林也一样受了重创,虽然过了这么久,多少恢复了些元气。和乾坤教相比尤可,却已无法和虚元宫相提并论,虚元宫俨然已成了武林第一大派。”
陆凝霜皱眉道:“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凌云道:“管它是好是坏,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也没办法判定它是好是坏,天要黑了,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陆凝霜慢吞吞道:“云哥,你还有钱吗?我的钱刚好用完了。”
凌云惊道:“哎呀,我带得也不多。”又问小五:“你有银子没有?”
小五尴尬笑道:“我已经很多年没出来过了,根本没想到要带钱。”
凌云突然想起来,对陆凝霜道:“对了,我们不是要去找你的相好吗?她住在哪里,应该不远了吧,我们赶快去找她吧,找到她不就有钱了吗。”
“你说要问她借钱啊,我……我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我来说!”
陆凝霜在前面带路。想来,城里的每条街道,他都和她一起走过。
离方府越近,他的心情越激动、越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