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我师父呢?”这是无痕在云占山见到陆凝霜等人时,问的第一句话。
陆凝霜如实道:“我们在去虚元宫的路上遇到的,和许珲一战失败,师伯被他们抓走了。”
无痕叹道:“糟了,欧阳师叔和陈伯才离开不久……你们竟然没有遇到他们吗?”
陆凝霜道:“你是说我师父他们回来了?”
无痕道:“没错,他们回来,我把攻打虚元宫这件事告知,师叔一听,大叫不好,和陈伯立刻就动身去找师父了。他们现在一定还不知道师父被抓……”
陆凝霜道:“那我现在就追去告诉他们。”
江海虎道:“不必,你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他们,再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们有专门做这种事的人,我立刻派他们去。”
乾坤教的伙食堂是一个用几十根圆木撑架起来的大棚子,这些木头的皮都没有削,就是将粗而直的大树去头去尾去枝节后,直接埋入地里做柱,棚顶都长满了青苔和绿草,充满自然的气息。
灶台在伙食堂的末端,有很多座,排了一长串,厨子们正在旁边干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动作矫捷有力。锅边火蛇吐信、锅里热气蒸腾。充分阐述着什么叫“人间烟火”。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吃饭是很舒服很怡然很惬意的,有家的感觉。
餐桌是数不清的大方桌,人比较多,所以还是坐得很挤。坐得很随意,并不过分讲究礼数。其中一张桌子的左边长凳上,无痕和方莹把陆凝霜夹在中间坐着,张礼哲、凌云、小五坐在右边,张焘、黄道安坐在下方,刘与还、陆玲玉、苗可坐在上首。
江海虎陪枯骨道人坐其他桌去了。
菜陆续端上来,还是很丰盛。虽然用大锅炒出来,味道也还是不错。
无痕望着陆凝霜款款道:“凝霜,既然回来就别再想着走了,大家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她还想说,报仇都是其次,故去的人已故去,不要一味想着报仇而忽略了活着的亲人,要珍惜眼前人呀!不过一时没有很自然的措辞说出,就这样直接说出来又不是她的风格,只有用目光来表达。
的确没有什么比一大家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吃一顿饭更温馨的事了。
“当然。”陆凝霜果断答道。他本来还想加一句“我不会走了”,又没有,因为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呢,如果说了没有做到,就是食言,就会变成欺骗。
现在他留下的态度是坚决的,和当初离开的态度一样坚决。
当初他们不愿帮他,他只有选择依靠自己的力量。
可他们本来也没有义务帮他。
现在乾坤教攻打虚元宫失败,一定会遭到报复,他对这个地方是有感情的,对这里的人是有感情的,而且多多少少受了些恩惠,他绝不能置身事外、坐视不理。
所以当初他决意离开,现在他决定不离开。他不但自己不离开,还希望凌云也留下,所以他对凌云说:“云哥,你也留下吧!”
“好啊!”没想到凌云立刻就答应了。
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你不是……”这句话问完应该是:“你不是讨厌这个地方吗?”凌云即使不打岔,陆凝霜也不会问完的,所以其实这就已经是一句完整的话,这句话他已经说完。
凌云接着道:“我都跟着上来了,当然已有留下的觉悟。”
这并不算是答案。陆凝霜却没有再问。
晚上的时候,凌云才主动告诉他,因为他的想法变了,他已经不在乎被他们利用,因为他们利用他,他也在利用他们,因为人最要紧的是吃饭。
“就当给他们打工吧,反正也没钱了,混口饭吃,要我去做别的事情挣钱养活自己,还不如用最擅长的技能谋生。感情上我不愿帮忙,但看作雇佣关系,各取所需,也就还行。你放心我不会问他们要工钱的。”
清晨,陆凝霜掀开绣被的一角,将身体从方莹身旁移开,轻缓地抽出,从床上起来。
方莹还蜷缩在被褥里,像只温存的小猫一样睡着。
陆凝霜被她的可爱模样吸引,又俯身趴在床边,将下巴搁在床上,把脸放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贴得很近很近,也许是太近了,他的呼吸把她吵醒。
方莹微笑,目光里充满爱意。
他们就这样互相欣赏着对方,欣赏着对方皮肤的褶皱、泛白的嘴唇、甚至有些凌乱的额发。
无论是谁,当这样近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整个人都会像要掉进他的身体里。
眼睛掉进对方的眼睛里,整个人都掉进对方的身体里。
陆凝霜把清晨还没有被水滋润过而显得干燥的嘴唇移到方莹的同样干燥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吵醒你了。”
“不多睡会儿?”
“不了。你再睡会儿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陆凝霜已经睡得很饱,精神很足,他的体力已经恢复,肌肉的酸痛不再。
这是种超量恢复,他感到身体更有力量、更有活力,体力更充沛。情绪随之也高昂起来。这是他们回山的第五天了。时间是抚平一切低迷情绪的良药。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做越轨的事,陆凝霜坚持要结婚以后才和她行房。
他的坚持很对,如果不是这样,他的体力一定无法这么充沛,情绪一定无法这么高昂。
他的武功呢,体力有提高,武功自然也一定会有进步,他已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可以做到怎样的程度。他已跃跃欲试。
他穿好衣服,背上剑,推开屋门。清新的自然就冲入他怀里。
鸟雀在林中忙碌,太阳刚露出半边脸,弥漫山间的晨雾还没有散去,轻纱般在空中飘荡。
又是崭新的一天。
他走到屋檐下的石缸边,揭开木板盖子,用葫芦瓢向搁在架子上的木盆里舀了半盆水,然后把脸浸进去。冰凉和清爽瞬间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捧着水往脸上泼和抹,重复了三次,然后取下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放进水里清洗、拧干,再用它擦干脸,再放回架子上,整齐,四角对称。随后用修长的手指向后理了理乱发。
这时方莹也走了出来,陆凝霜回过头,笑着问道:“不睡了?”
“我和你一起去吃早饭。”方莹走到他身边,一面用手指揉着惺忪的睡眼。
陆凝霜把脸盆里的水倒掉,舀上新的,取下帕子,清洗、拧干,给方莹擦脸。方莹就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他又给她理了理头发。这里没有任何梳妆的用具,他的手指就是她最好的梳妆用具,有什么梳妆用具比情人的手指更合适呢?
二人携手向伙食堂走去。
凌云那边又别是一番景象。
小五已经打了他好几次屁股,他还是不起来。
“今天不也没什么事吗,起这么早干嘛?”
他们也像夫妻一样睡在一张床上,而且已经做了夫妻间的事。
“你不饿吗,我已经饿了,快给我拿点吃的来!”
“我不饿,要拿你自己去拿。”凌云说着,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
小五又朝他身上拍了一下,噘起嘴,表现出比实际上更生气的样子。不再说话,径直朝门外走去,凌云忽然笑嘻嘻道:“老婆,你既然去了,就帮我带一份吧。”
“谁是你老婆?不要脸!”小五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很开心的。
可是她刚跨出门就看见了苗可,于是把视线移到地上,向前走去,并不打算和她打招呼。
苗可却叫住了她:“小五姐,你去哪里,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的时候看你们还没起来,所以顺便给你们带了一些。”她就住在隔壁,这屋子安排得也是不巧,墙壁的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所以昨晚她睡得不好,起得很早。“正好碰到你,那我就不进去了。”说着把包着食物的纸袋递给小五。
“那……谢谢你……”小五虽然有一瞬间的犹豫,还是接了过去,并且示以微笑,虽然笑得很不自然,有些尴尬。她想表示善意,心里又忍不住道:“要你管,你怎么这么多事!”她的心情已不那么好。
苗可又何尝好受呢,她昨天看着他们走进一间屋子的时候,心情就已经低到了极点。可是她的难过里既没有嫉妒也没有怨恨。
“起来吃吧。”小五把纸袋放在桌上。
“这么快!”凌云立刻掀开被子一溜烟跑过去,坐下,拆开袋子。里面装的是小包子。“谁送来的?我听到外面有人和你说话。”一面说一面捏起一个放进嘴里。
“我知道是谁了。”他说。“一定是小师妹。”他想,馅都是他最喜欢的,知道他口味又会给他送来的,只能是她。鉴于小五有吃醋的前科,对于说出来的已经后悔,对于想到的就不敢再说出来,只能就着包子咀嚼。
“谁?你怎么就知道了?”小五问。
“啊?什么?”凌云假装没有听清,问道,却没有给她重复再问的时间,接着道:“你怎么不吃?”把包子递到她嘴边,“吃啊,挺好吃的!”
“我饱了。”小五把嘴撇开。
“你……你饱了?”凌云哭笑不得道。
小五没有理他,只是继续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他吃,等他快吃完了,才又开口说道:“这人考虑的真不周到,拿了吃的也知道不拿点喝的!”
“没事,我不喜欢喝水。”
小五心里气道:“看来还是她了解你啊,不但不是考虑不周,倒是体贴入微啊。”口里说道:“你不喝别人也不喝啊!”
“可是你都没有吃东西啊?”
“谁说没吃东西就不能喝水啦?”
“她拿的包子你都不吃,她带的水你就会喝吗?水外面水缸里也有,很干净的,可以直接喝。”
小五这下真生气了,委屈得想哭。然而实际上她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凌云爱的是她,凌云还是属于她一个人。可她就是看不惯别的女人对他好,他还欣然接受的样子。
她的心理,他到底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啊。
他就不能说一两句,澄清一下吗?
可实际上,她也没有挑明,没有说出。
她不知道,女人的心理,男人常常是真的不懂。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啊?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们刚刚从一张床上起来,你说我不爱你了?”
“就因为这样!”
怎样?
凌云没有问,他不傻。
小五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就因为你把我睡了,才有可能不再那么爱我。”这句话她没有说,但这就是她的不安全感。
并不是说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就是相爱的,很多夫妻即使睡在一张床上也不爱对方。在很多情况下,两个人会并不因爱睡在同一张床上。
因为男人和女人心理的不同,类似情况下,很多男人会觉得女人是在无理取闹。
凌云没有,他把凳子移得更靠近小五,把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不会说爱你,但是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爱你!”然后就去吻她。
“我会用以后的行动证明,我永远爱你!”
小五虽然觉得他有点油嘴滑舌,但没有这么说,她相信他是真心的。凌云把嘴唇移开后,她用手背轻轻擦过自己的嘴唇,只说了句:“一股包子味儿!”说完不由自主地笑了。
看见她笑,凌云当然笑得更开心。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大叫道:“教主回来啦!教主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