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门被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人皱着眉头朝屋外那个正在叫喊的人问道:“二愣子,吼啥呢?”
二愣子在路中央停住脚,答道:“你没听见吗,教主回来啦!”
“说你傻你还不信,我是问你这样大喊大叫的目的是什么,怎么就大叫大喊起来了?”
“对呀,你叫喊啥呢?是他老人家下令召集我们吗?”又有一个人推开屋门,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问。
“不是不是,因为教主伤得很重!我想我们都去看看吧!”
眨眼功夫,路中间已经站了十几个人,围着二愣子,叽叽喳喳说开了。
“啥伤啊?谁伤的?伤得有多重?”
“具体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受伤的?”
“听去探望回来的人说的。”
“被赶回来的吧?”
二愣子还没回答,已有一个人抢着道:“说得有道理,我们什么身份,没有命令,怎么能随便去找教主呢?万一反而不安逸我们呢?人一多,那屋子也站不下,去了也只有被赶回来。”
“不会的。站不下,看一眼就回来,也是我们的心意嘛!”二愣子微笑道。
一个人反驳道:“看一眼能有啥用啊,心意可以治好他的伤吗?你还是赶紧到自己岗位上去吧,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才是最好的心意。”
二愣子道:“我今天没什么安排。”
另一个人道:“你没安排,我们有啊,我不去,我刚回来,休息好晚上还要去换班。”说着就回屋去了。
有一个人走,就有人跟着走。最后路中间又只剩下二愣子一个人。
凌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们不去算了,我们和你去!”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去探望,他只是对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江鹤青怎么回来的?是谁伤了他?
中宇大厦门外已有好几十人,都是前来探望的,确实里面已站不下,这些人不愿意离开,所以在外面守候。
无痕和江海虎坐在江鹤青床边,陆凝霜、方莹、陈翃、欧阳剑南、姜草眉也都在房间里坐着。
凌云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姜草眉,虽然吃惊,但立刻便明白过来。
他以为是欧阳剑南和陈翃成功把他请来的,却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曲折。姜草眉被朝廷追缉,是在赶来云占山的路上遇到的欧阳剑南和陈翃。
他则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凌云,所以脸上始终凝结着惊讶与疑惑。
凌云笑了笑,对他道:“你好!”
姜草眉铁青着脸道:“你更好!”
凌云端了张凳子在陆凝霜旁边坐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陆凝霜道:“欧阳师父、陈老伯还有姜师叔三个人一起把我师伯救回来的。”
凌云见姜草眉还在并不友好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附在陆凝霜耳边道:“我和你师叔结下过梁子,我看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陆凝霜拉着凌云的手臂,看向姜草眉微笑道:“姜师叔,凌云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知道他和你以前在少林寺有点小过结,但当时大家都不认识,立场不同,也算情有可原,那些事以后就一笔勾销,师叔您觉得怎么样?”
姜草眉直了直身子,也笑道:“不打不相识嘛!没关系的,以后大家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了,我哪里还计较那些呢!”
“那就多谢您了!”凌云也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以示和好。
凌云听不出来姜草眉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姜草眉也不能判定凌云是否话里有话、话里有刺。如果姜草眉的话是真诚的,凌云的话就是真诚的,如果姜草眉的话是客套、做样子、演戏,凌云的话也就随之变成讥刺。
凌云又低声问陆凝霜道:“他是被谁打伤的?”
陆凝霜道:“虚元宫主。本来我师父他们救出他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可惜被虚元宫主发现,他眼看追不上就在后面发了一掌。”
凌云问的问题刚才江海虎已经问过,欧阳剑南已经回答过,所以陆凝霜知道。
欧阳剑南对还没有说明过的情况补充道:“师兄说他们想让他交出玄音玦,所以不敢杀他,对他用刑也还不重,虽受皮肉之苦,却并无损于功力,所以我们逃走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会突施杀手。”
陈翃道:“要是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会有所防范,就算用自己的身体做屏障也会护住他的。”
江海虎道:“陈伯,你不用自责。这个礼我们迟早会再加倍还给他!”
小五问道:“有人去叫大夫了吗?”
陆凝霜道:“去了一会儿了,应该马上就到。”
江海虎对无痕道:“太久了,你去催一下吧!”
无痕立刻起身快步走出房间,她刚出去,又倒了回来,说了句:“来了!”
唐大夫是个头戴黑色方巾、身穿黑布衣裳的清瘦老人,是乾坤教的神医,也是从长白山下来的那批人,他的医术是祖传的,一百多年间乾坤教众的大小病症都靠他们一家医治,他们很信赖他的医术,他的医术也的确值得他们信赖。
去叫他的是枯骨道人。
两人一进房间,陈翃便倏地起身道:“怎么这么久!”
枯骨道人道:“先生听我描述过江教主的详细情形之后,马上就开始准备药材,准备好才来的,我们把可能会用到的药材都带来了,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他记得在燕山一带见过陈翃,所以刚才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脸上的惊讶不亚于姜草眉看见凌云的时候。
“世界真的好小!”那时他感叹道。
“阁下见过我?”陈翃疑惑道。
“你还记得经过燕山一带时碰到的卖石刀石剑的老人吗?”枯骨道人道。
“你说你就是那个老人?”陈翃问道。
枯骨道人点头。
“可是你们的脸完全不一样。”
“只不过因为那时我带着面具。”
“那你为什么要带面具呢?”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就不会有麻烦了吗?”
“现在那些麻烦轻易不会来找我。”
“因为要找你就要找到云占山来。”陈翃点了点头,确信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枯骨道人没有反对,没有说话。
“那时你就知道我是乾坤教的人了?”
“不知道,不过是凑巧碰到,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吃惊。”
“教主找你来自然是为了铸剑。”
“还记得我当时留下的话吗,如果有神兵利器需要打造不要忘了我。”
“工钱怎么算?”
“不收钱。”
“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
“那你图什么?”陈翃难以置信地问道。
“什么也不图。如果你不相信,非要个答案,那我告诉你,图我自己开心。”
“你不需要钱,那卖石刀石剑做什么?”
“目的是一样的。卖是卖,可也是不收钱。你们当时却连价钱都不问,我真的好伤心。”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但江鹤青受伤,也没法笑得太开心。他们对对方的印象本来都很好,一见如故,此时解释清楚,心里放下包袱、不再设防,甚至更生出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江鹤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没有昏迷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欧阳剑南开始以为他是被封住了穴道,可是检查半天并没有发现,试着运功给他疗伤,也完全不见起色。
陈翃说要赶紧把唐大夫找来。
枯骨道人便说他知道他在哪儿,他去。
现在唐大夫已经完成了诊断,提着药包出到大厅。
江海虎急切地跟出来问道:“怎么样?”
唐大夫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他上半身的筋脉全都给震碎了……恐怕以后,都只能这样躺着。”
江海虎瞳孔放大,无痕好像要站不住似的摇晃着退了一步。这真是个比死还遭的结果,简直比死还要让人难过。
其他人站在稍远的地方,却也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句判决,神情都很凝重。
“那你准备的药材还有用吗?”江海虎哑着嗓音问。
“有的,以后他每天都要吃,必须要吃。”必须要吃的意思就是不吃的话他连这样躺着都不能够。
江海虎已回到床边。
枯骨道人低声问陈翃:“他以后都说不出话来了,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们玄音玦放在哪里啊?”
陈翃听了表现得仿佛被人忽然在头顶敲了一竿子,即对江海虎道:“海虎,别这么难过,还要以大局为重,有句话现在问虽然不太好,但却是一定要问的,你知道你爹把玄音玦放在哪里的吗?”
江鹤青好像也听到了这句话,就在江海虎回答说不知道的同时,眼睛突然瞪得铜铃般大,好像努力想说些什么,嘴唇颤抖地把嘴一张一张,喉结蠕动,喉咙里却依然像塞了鸡蛋一样,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到他的反应,陈翃和欧阳剑南都站到床边。
欧阳剑南看见被子在动,猛然掀开一角。江鹤青微微抬着右手,大概原本打算比划或者写,可惜他的手指都已木头般僵硬,整个手臂不断地哆嗦,仿佛只是抬起一点就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众人都知道没戏了。
江海虎双手紧紧握住他父亲颤抖的手,眼泪暴雨般落着。
江鹤青眼角也淌下了泪,身体却放松下来,不再颤抖。
枯骨道人想:“又没有死,哭得这么起劲,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真不行,经不起大风大浪,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看着心里有点厌烦了,起身默默走出房间。
无痕倒没有哭,她看见枯骨道人离开,便想到他会不会就去找玄音玦,想到乾坤教现在人多手杂,玄音玦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可就大事不好,忽然道:“总不至于藏在别的地方,总在这山里,最好赶紧找。”
江海虎道:“先从这间屋子找起吧!”他虽然哭,却并没有丧失冷静和理智。
话一说完,他感到江鹤青的手忽然紧了紧,去看他,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于是问道:“爹,你想告诉我玄音玦并不在这间屋子里吗?”
江鹤青的手没有再用力,而是眨了一下眼睛。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意思是在这间屋子里还是不在?
江海虎已专注在这件事上,不再流泪,他快速擦干脸上的泪痕道:“爹,这样:我问的问题,如果答案是‘是’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你就把眼睛睁大。”
江鹤青于是睁大了眼睛。
凌云对小五道:“我们出去。”他不想多事。
陆凝霜也拉着方莹走了出去。他毕竟最多只能算半个乾坤教的人。
房间里的剩下的人除了无痕、江海虎就只有陈翃、欧阳剑南、姜草眉,三人都向床边围拢过去。
江海虎重新问道:“玄音玦在这间屋子里吗?”
江鹤青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海虎又问道:“玄音玦在云占山吗?”
江鹤青眨了下眼睛。
众人都表现得更加欣喜了些。
可是下一个问题该怎么问呢?
江海虎踌躇间,一个教徒突然出现在房门外,气喘吁吁道:“禀告教主,虚元宫的人攻上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