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殿里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个刀三,凌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只能猜测其中一个必属易容。
底下的刀三救了陈猪西,杀了劫持她的人,自然更为可信,上面的刀三就更值得怀疑。
凌云转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自己,还是那么淡定从容,“这也是假象。”他说。
底下,刀三已拉着陈猪西向“黑洞”行去。
凌云对着下面喊,他们却似完全没有听到。
面前的刀三冷冷道:“你还不相信?”他认为凌云应该能明白,他之所以叫不答应,就是因为下面的只是幻影。
凌云转过头来盯着他,他相不相信,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我从军营里出来,有没有和你们分开过?”
“没有。不过,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你。”
“你觉得我能在你视线移开的短暂时间里,把真的刀三弄走,然后自己假冒成刀三混进队伍?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没看见,同时其他人也都没有看见?”
凌云反问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刀三不再解释,他已经破天荒地为他做了一次解释,绝不再多做一次,若不是因为他是陆凝霜的朋友,他一次都不会解释。他向他走了过去。
此时陆凝霜早已消失,半空中已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果然是假的。他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凌云心道,“他的武功好高,绝难对付,怎么办怎么办?我得想想办法。”脱口道:“你不要靠近我。”拔出剑来。
刀三不但没有理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依然稳稳地向前走。
他没有动手,他也没有。
凌云这才发现刀三并不是向他走来,而是向他旁边,刚好错开他。
“他是要追阿霜去了,”凌云想,“他没有动手,那是我猜错了吗?竟然把背露给我,他这么相信我吗?还是说他对自己的武功真是如此自信?不想了,想得头大,先找到阿霜再说吧。既然他愿意走前面,我就在后面跟着他。”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之前在殿外,凌云跳起来看这座殿宇时,是能看到殿尾的。长归长,但不至于这么长。照理说,现在早就该走到底了。难道真的都是假象?凌云实在纳闷。虽说不想去想,大脑却自己忍不住要想。
陆凝霜在一具立着的棺材前停下。终于走到底了。棺材后面就是墙壁,和入口一样的墙壁。没有门,棺材矗立的地方,本应该就是一道门。是不是被挡住了?棺材紧紧贴着墙壁,就像嵌在里面。这具棺材他见过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具,但至少外形完全一样,一样完美混成、无瑕的一块白玉。
上一次推开,这里面是具死尸,这一次会是什么?
陆凝霜慢慢走了过去,不是正对着棺材,而是向着旁边,正好错开。
突发一掌,棺盖平平飞出,嵌入了侧面的墙内。
一道亮光从棺材内投射出来。阳光。
原来这棺材就是门。
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陆凝霜慢慢走出去。尤其跨出门的那一步,迈得格外的慢,格外的小心。
外面没有人,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在天空的方位和他们进去的时候相差无几。但他们在里面明明已待了很久。他没有去过多怀疑,一出来,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暴露在温暖的阳光下,才感到里面有多阴冷,浑身的疲惫都跟着蒸发出来,这种疲惫当然更多的来自于心底,深深的无力感,如果在尽头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强大的对手,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他或许还不会这么疲惫。也饿了。疲惫和饥饿使他没有太多的意愿去思考。只打算等刀三和凌云出来以后,再一起离开。
在门的旁边坐下,背靠着墙,他又想到陈猪西,不知道她正在何处,又经历着什么,没能保护好她,是自己的责任,虽然是她要跟来,但自己并没有完全拒绝,如果坚持拒绝,她是绝对无法跟来的。那么自己又究竟是什么心理呢?
他不能打盹也不能闭眼,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跳出来要了他的命,比如从对面的那栋破殿后面转出来,从转角。他的目光落在破殿的斗拱间,那里蛛网密布,灰尘积压。移向门窗,窗纸几乎都破落殆尽。感到有些不对,很违和,城里虽然冷清但并不荒废,他记得建筑都是干净崭新的,不曾见过这么破烂的房子。
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香火气,他突然觉得这儿的环境很陌生,于是撑起身子,向屋畔的大道走过去,想去看看周围是什么样子。
转过两条街道,发现无一间殿宇不是破败萧条,想起“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说法,难不成这一进去,外面已历经了沧桑巨变?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又看到了地上的血滴。没错,这还是原来的地方,血迹虽然已经干透,变成暗红色,却还清晰可见,说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沿着血迹的去路找行不通,他就打算沿着来路倒回去寻找。但是不知这一找会走多远,怕和刀三凌云失散,便决定还是回去等他们出来再一起行动。
陆凝霜重回蛆殿后门,一看吃惊不小,本来打开的门竟然已经阖上。他猛踢一脚,纹丝不动,拔出剑来,一剑劈去,纤毫无损。急忙之中顾不得被人发现,对着屋内大声叫喊刀三和凌云的名字,没有回应。
他打算绕到前门,再进去一次,进去寻找。蛆殿在外面看果然没有太长,他很快就转到了殿前,但是前门也和后门一样被关闭了,一样任凭他怎么尝试都打不开。
他跳上屋顶,透过密密麻麻的小孔往里面看去,竟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十分亮堂,完全不符合在里面的感受。从殿头跑到殿尾,他一路仔仔细细地看过去,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难不成他们都已出来?可墙壁上并没有门,屋内,殿前和殿后的墙壁上都没有门。一点开凿过门的痕迹都没有。那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外面又有门的形状?难道只是雕刻出来做样式的?难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间屋子?难道自己已经迷路了?他想把屋顶砍开进去,也砍不动。捅都捅不进去。
四下眺望,全是飞檐翘角,歇山顶、攒尖顶、悬山顶、硬山顶,并没有第二间像这样长长的弯曲的拱顶。他颓然坐倒在拱顶上。也不知坐了多久,身子一倾,从半睡半醒中惊觉,才从屋顶下来。
这么小打盹一会儿,精神恢复了好多,神经放松了好多。
太阳的位置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太阳好像都不会动了。
陆凝霜沿着血迹向来路寻去,在一个地方发现了分岔,血迹向着另一条路延伸。同一匹马怎么可能会同时驶向两个方向?而且在这个位置,马当时并没有向旁边拐弯,陆凝霜是看见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前面的血迹将他们引向了歧途,那么这条路也可能通往另一个危险,比之前更不可信。但他现在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是一个很不好玩的游戏,但他不得不玩下去。
“这也是一个提升自己的好机会!”他突然精神一振,“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为我设置出多大的挑战,布置了些什么天上人间、地狱幽冥难得一见的场景!”大步流星向另一条血路走去。
这条血路的尽头是一堵墙,城墙,凤仙城的城墙。
墙上没有门,血迹却到这里终止,难不成他们可以穿墙而过?
他伸手去触摸,冰冷坚硬;用力去推,纹丝不动;敲击,没有空响。
可是,为什么到这里就断了?难不成伤口干凝了?这是很可能的,一路走来,血滴的间隔早已越来越远,这也令他觉得这条路很可信、真实。如果说马尾的伤口结痂,血不再流,这里不是最终目的地,那枯骨到墙边来做什么,会继续往哪里走吗?
城门就在这堵墙的正中,他们是从南门进来,这自然就是北门,从这道门出去就是城外,难道他们出城去了?难道他们真的不住城里?
陆凝霜一跃而起,落在墙头,放眼四望。果然外面就是官道。
他反而觉得绝无可能。
临到出口,他反而不愿出去,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他是不会安心的,现在,饥饿疲劳只能增加他解决问题的欲望。
如果他们是故意把自己引过来,是想把自己引向哪里呢?
让我这么费劲都找不到目标,感觉不像是故意引我过来的,但是他们既然已经在蛆殿里等待着我们,说明已经完全掌握了我们的行动,又怎么可能对我完全不加理会。难道已经在藏身之处准备好等我自己送上门去了吗?
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了继续寻找的决心。他一点也没有畏惧,他一定要找到答案,找到父亲留下的剑,找到活蹦乱跳的陈猪西,找到凤仙城的秘密。哪怕找到以后就要死亡,哪怕没有找到就要死亡。
城墙宽广、厚实,陆凝霜没有看过多少城墙,但在印象中,城墙虽厚却不应该这么厚,倒像座城堡,往里面塞一支军队都很容易,在里面建起屋室住在里面都足够。
他在城上走来走去,把每一方寸踏遍。最后走进飞檐翘角的城楼,沿着阶梯走下,一路仔细观察、触摸旁边的墙壁,寻找暗门。城楼有两道阶梯,分布大门左右,他从一边下来又从另一边上去,又下来,都没有发现暗门。
再无迹可寻,又走回血滴消失的墙下,望着血滴画出的断断续续的虚线,他长长叹了口气,手往壁上撑,不料竟触之无物,身子一歪,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大半个身子都跌到墙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