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玲玉被凌风打晕过去。
凌风把她带到一间小屋关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凌风坐在大圈椅上,一边喝着盖碗茶,一边盯着她,“醒了就说实话吧。”
陆玲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软绵绵的,暗暗试了一下,提不上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喝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凌风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陆玲玉道。
凌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狡黠一笑。
“实话?你要我说什么实话?”陆玲玉道。
“为什么跟着我?”凌风道。
“你觉得我在骗你?”陆玲玉故作愤怒道,“除了担心你孤身犯险,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有趣,我还没发现你原来有演戏的天分!”凌风大笑。
“你真的这么关心我吗?”他走过去,跳上床,骑在她身上,从交领把手伸了进去,“可我却是真的喜欢你!”
陆玲玉羞得满脸通红,没有捆绑,没有点穴,但无力反抗。
她扭动着身子,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尽管用尽全力,依旧阻止不住,“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
“哎呀,怎么哭了?”凌风抬起埋在她胸脯上的头,望着她,“别哭!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信?我证明给你看!”他兴奋地脱着自己的衣服。
“你再不住手,我就咬舌自尽!”陆玲玉愤恨道。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你不会以为咬舌头真的能死吧?那样只会使你以后都说不出话来,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去。”凌风也把眼睛睁得和她一样大,把脸慢慢凑近。
“滚开!你快滚开!”陆玲玉大声吼道,“你要是敢亲我,我就把你嘴巴咬烂!”
凌风猛地把头往回一缩,哼了一声,一拳擂在墙上,打了个窟窿,跳下床去。
他背对着她,用阴沉的腔调问道:“你宁愿选择死,也不愿选择我?”
陆玲玉没有回答,只是把脸转到一边,继续暗暗垂泪。直到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上,他的脚步远去,她紧绷着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像个柔弱女子的样子,表情扭曲地大声痛哭起来。
凌风若无其事地回到镖局,陆凝霜正好看见他从门外进来,便急匆匆地赶上前去问道:“凌风哥,你见到阿玉姐了吗?”
“我一大早就出去了,哪里会见过她?怎么?她走丢了?”凌风凝视着他,眼里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他凝视着他,因为他不知道陆凝霜是否也像陆玲玉一样怀疑他,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端倪。
“还不确定,但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她了。”陆凝霜并没和他瞪眼,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这倒令凌风觉得真有点像躲闪他的目光的意思,他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怀疑他,但仍旧得住在镖局,要是先表现出异样,岂非自乱阵脚。他们是他手中的棋子,不是关键一着,但影响不小,说不定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是舍不得就抛弃的。他打算早出晚归,暂时不在镖局里吃饭,接触越少,危险越小,只等举事那天。
陆玲玉失踪第三天了,老管家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一定是峨眉派干的!”凌风只撂下这一句话,对他而言,安远镖局与峨眉派之间的梁子结的越深越好,到时候火拼起来才好看。
“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会来,我该怎么办呢?”陆凝霜正寻思,只见凌风大步跨出门去,“他怎么天天往外跑,这次又要去哪里?我跟去看看!”
凌风在前快跑,他在后紧追,未经训练又太年轻,哪里懂得多少技巧,很快就被发现了。
凌风先不声张,在前忽慢忽快,故意让他跟上,把他引入了一道胡同:正是大街摩肩接踵,小巷却无人行,市井生活中,偷盗抢劫处。
凌风藏在转角。
陆凝霜也不笨,他走向转角时,一直贴着另一面,知道这样不至于被暗算。但见凌风真的等在那儿,还是吓了一跳。
“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做什么?”凌风怒喝道。
陆凝霜哪里还沉得住气,编什么谎话,而且心里早就想一拼,索性先发制人,直接动手。
即使自己实力不济,在气势上首先压制对方,胜算便大一分。
此刻,一个人就在旁边的屋脊后藏着,见陆凝霜既不废话,一怒拔剑,心下十分满意,正是欧阳剑南。
原来他为了削弱、扰乱峨眉派,每天夜里都上山,或杀一二人,或杀三五人,已持续了十一天。峨眉派想尽办法,布下天罗地网,不但抓不到他,至今,除了那些死去的弟子,其他人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过,山上自已乱成了一锅粥。因为心里担忧着陆凝霜,他昨夜没去,白天不用补瞌睡,便来安远镖局探望。正赶上陆凝霜追凌风出去,便一直跟在后面。
他还不打算现身,正好考校考校陆凝霜的武艺。
交战二人同使陆家剑法,自家招式,各都清楚得很,简直就像在演习一般。见招拆招,拆了十几招,陆凝霜先机都失尽了。
“全没把我说的当一回事!”欧阳剑南气的心里直痒痒,按着屋上的瓦,准备随时飞瓦来救。
凌风嘴角扬起,诱陆凝霜使出那招“挑灯看剑”,自己立刻使出自创金蝉剑法,攻其无法防守的右背,也是这招的破绽。
陆凝霜发现不能胜他的时候,就已在考虑陆家剑法中的变化。在这种局势下,要突然创立新的招式却很难。随便使出一招,如果破绽过多,立刻便会受到重创。
凌风这突然的变招,正好激发了陆凝霜的灵感,逼出了他的想法。
他应声接住了这剑。
“好!”欧阳剑南不禁叫道,声音虽然很低,凌风已然听见,立刻掣剑而走。
陆凝霜并不打算追击。欧阳剑南冲到他身边,未等他说话便抢道:“你先回去!”
凌风打算把陆玲玉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跑回林间小屋,却远远地看见花含碧站在门口。花含碧也看见他,立刻冲了过来,来势比他去势还快。
“你把她关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找我?啊?你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花含碧冲到凌风面前,叱问道。她很生气。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快让开!”凌风恼道。
刀三蹲在树枝上,只要有树,树枝上便有他。
“人已经被救走了。”他看见欧阳剑南抱着陆玲玉一闪而过,悠悠说道。
“匹夫,哪里走!”凌风大喝着追到屋后,已不见人影。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凌风问刀三。
“我为什么要拦着他?”刀三淡淡道。
凌风只有苦笑。他的确没有必要拦着他。
欧阳剑南、陆玲玉、陆凝霜三个人都已回到镖局。
陆玲玉并无大碍,她恨不得立刻杀了凌风。请欧阳剑南帮忙,欧阳剑南却不答应。因为他知道和凌风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并不容易对付,而且乾坤教有自己的计划,他不愿意节外生枝。他希望陆玲玉暂时离开镖局,上云占山共谋大事,陆玲玉也不答应他。
“凝霜,我不可能在这里一直守着你,你如果认我这个师父,今天必须跟我上山,与其看着徒弟被人欺辱杀害,不如就当没有这个徒弟,你如果不跟我上山,我就不要你这个徒弟了,你以后也别来找我。”欧阳剑南的语气强硬,让陆凝霜难以拒绝,他只有劝陆玲玉一起离开。
陆玲玉却依旧不同意,她难过道:“你们去吧。虽然现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但我不想放弃!我不能让爹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陆凝霜恳切道:“阿玉姐,像你当初劝我离开家来镖局一样,我们需要做出一样好的选择。离开才是对的。我们只是暂时放下,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以后一定可以重整旗鼓!”
陆玲玉终于被说动,沉吟片刻,同意了。
她把镖局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把凌风叛变一事,具以告之。众皆哗然。然后让老管家将镖局多年所得,悉数分给大家。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众人不解道。
“安远镖局走到今天实属不易,现在遭此一难,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扶危救困,亦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就到今天为止了……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的功劳,我不能好好补偿你们,还请你们原谅……”她热泪盈眶道。
众都流涕。
“我不会走的!我根本没地方可去!师姐,让我跟着你好不好?”苗可大哭道。
“小师妹,对不起……我一时疏忽……对不起……我当然不会丢下你!”陆玲玉走过去抱着苗可,苗可把头埋在她怀里。
其他人渐渐散了,黄道安和张焘却不肯走。
“师姐今后怎么打算?”二人问道。
“我要去……”陆玲玉话说到一半,欧阳剑南拦住她,对二人道:“你们何必多问,快快去吧!”
“我们愿追随师姐!”二人道。
“你们有这份心意,我很感激,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但你们真的用不着跟着我……”陆玲玉道。
二人没甚话说,又不肯走,只站在原地不动脚。
“和你们分开,我又何曾舍得,可要是和我在一起,你们以后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我们不怕!”二人抢道。
陆玲玉感他们情深义重,心中涌上一股热血,“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不皱眉头!”黄道安断然道。
“不眨眼睛!”张焘决然道。
“师姐,就让我们跟你一起走吧!”二人同声恳切道。
陆玲玉看向欧阳剑南,欧阳剑南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起吧!”陆玲玉微微一笑,笑在泪中。以泪种花,花开尤美。泪中情谊真且贵。
长白山是一个诗话般美丽的地方,却不是一个宜居的地方。
积雪不化的冷杉林下,积雪覆盖的白桦林中,有一个积雪堆积的村落。
残雪在屋顶闪烁。阳光明媚却并不温暖。
这里便是乾坤教的根据地。百余年间,由最初十余人,发展到如今的百余人。他们主要以打猎为生,长期与猛兽搏斗,又长年习武,因此个个生得剽悍,穿着兽皮缝制的衣服,远看真和猛兽一般。
江鹤青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江海龙,二儿子江海虎,两个人也像他们的名字一样龙精虎猛。江鹤青离开之后,村里大小事务都由他们与陈翃共同料理。陈翃是他们的邻居,他和江鹤青平辈,比江鹤青小整整十岁,武功却绝不亚于江鹤青。
江鹤青家和别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墙外挂着弓箭鹿角,倚着铁叉铁棍,堆着柴火。院里牵了根绳子,上面晾晒着各种动物的毛皮。
信鸽飞回的时候,江海龙刚刚出猎回来,他扛着三叉戟,拖着头大黑熊,正进柴门。鸽子落在门头枯桩上。他取下鸽腿上绑扎的信笺,展开来:“吾儿见信如晤:方今举事在即,立刻调集所有人马,速速赶来总坛。妥善安排,凡事小心。”没有落款,只在笺角盖了个戳。这个印记是无法仿造的。
他赶紧挨家挨户通知,把人都召集起来。
众人相聚谈论,年轻人都斗志高昂,情绪亢奋,只有些许老人因看淡了功名利禄,不愿卷入尘世纷争,抑或留恋故土,不忍离去,也不愿子女离去。
有的老人说:“大丈夫就是要出去干一番事业,放心去吧,我支持你!”有的老人说:“别去了吧,我们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何乐而不为呢?”有的老人说:“你岁数也不小了,反正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让年轻人去闯荡吧!”有的老人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吧!”
大家杀鸡宰羊,夜里围坐篝火,狂喝痛饮。将要离开的与留下的执手相看,不知只此一别,何日再见,俱都热泪盈眶。火光映在一张张酡红的脸上。
江海虎收养的一只变色灵狐,此时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腿。他告诉它一定会带它一起走的,它立刻就松开了,眯起眼睛露出微笑的表情。它竟然听得懂人话。
为了不过分张扬,他们决定分三路前往,江海龙、江海虎、陈翃各领三十余人。
睡得精饱,携带行装,跨上鞍马,蹄蹬雪草,翻盏撒钹,冲出了这个银白世界,正是:
貂裘素裹,势如奔雷过,破空惊电。跨下狻猊潇俊眼,赫赫神光天犬。睚眦腰悬,狍灵足踏,豪气冲霄汉。猛虎出林,啸破熊心豹胆。
刀剑杀血横流,僵尸欹枕,惨败逃离云占。由此荒寒天地里,又是百年追赶。仇报冤冤,玄蜂毒恶,竞死生孰断?西南长望,郁苍涛浪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