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欧阳剑南见到陆凝霜喜出望外,“你怎么在这里?谁带你来的?”
陆凝霜起身行礼,待要回话,江鹤青抢先道:“我去取回黄金玲珑算,赶巧碰到凝霜救他们出来,逸飞老儿拦住他们,我正好挫一挫他的锐气。你之前也说希望带他上山来,就顺了个便。”
“虽然冲动了点,但勇气可嘉!你怎么样,没伤着吧?”欧阳剑南左手扶着陆凝霜的肩膀,待江鹤青说完便关切道。
“我没事,多亏前辈及时赶到,我没有和峨眉掌门交手。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油条师父了,”陆凝霜的语声柔和,但毫无喜悦之意,“我本来以为师父这一走,就难再相见……”
“凝霜,你师父一直很担心你。连累你们,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还说必要时哪怕拼却性命不要,也要将陆玲玉和烂屁股救出来。”江鹤青道。
“多谢师父!”陆凝霜看着欧阳剑南,眼神里充满感激。
“凝霜,我没去找你只不过因为怕去了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欧阳剑南在江鹤青旁边坐下。
陆凝霜也坐下,“师父,你知道我心里现在有很多的疑问……”他缓缓道。
“我知道,我知道,”欧阳剑南接道,“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为师向你致歉。”
“不敢!”陆凝霜低眉道,“徒儿知道师父这么做定有苦衷。”
欧阳剑南略一点头,看向烂屁股道:“烂屁股你原本也不是乞丐吧?”
“不错,不过我没什么来历,充其量算个莽夫,之前在我们那边镇上当武师,因一怒杀了劣绅,被朝廷追缉,不得已隐姓埋名。”烂屁股对众人拱了拱手,“在下真名刘与还,有幸识得各位,还望今后多多关照。”
众相还礼。
欧阳剑南道:“我本姓欧阳,原名剑南,是昔年乾坤教二弟子‘影追风’的后人。”又问陆凝霜:“乾坤教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一些。”陆凝霜点头。
“你师伯是钟离大弟子‘卜算子’的后人。”欧阳剑南说着看了看江鹤青。
陆凝霜随即叫了声:“师伯!”
江鹤青点点头,向众人笑道:“老夫姓江,双名鹤青。沧海茫茫,能结识各位,也是缘分。”
欧阳剑南继续道:“武林中人都道乾坤教是邪教,因为他们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相信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污蔑。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表面上光明磊落,暗地里蝇营狗苟,才是真正的邪教。”
“乾坤教刚创立不久,峨眉派就来敲诈勒索,那时我教势小力薄,不敢与之为敌,只有委曲求全,依附其下。当我教因为经营得当,逐渐壮大,有超越他们的势头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在背后使手段,耍阴招,各种阻挠,欺人太甚。恰逢其时,钟离教主铸得日月剑,所以怒反峨眉,踏平金顶。钟离教主本无意与天下为敌,不料武当少林原来一丘之貉,他们担心自己的武林地位受到冲击,便不断派来高手暗中屠杀我教中人,企图削弱瓦解、再一举歼灭我们。还恶意抹黑,说我们是邪教。”
“后来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钟离横扫了武当少林。”
“教中人开始内斗,钟离心性大变,杀了很多人,所以江湖上又开始传言,日月剑是魔剑。”
江鹤青接着道:“剑是没有魔性的,有魔性的其实是人,是权力、欲望,人一旦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对本来就有芥蒂的人,当然懒得再去容忍。据先祖‘卜算子’说,钟离意识到自己双手沾满血腥,便产生了矛盾的情绪,却想不通,不愿承认是自己的过错,只有认同‘日月剑是魔剑’的说法欺骗自己。”
“这一百多年,他们都没有放弃过对我们的搜捕、追杀,要教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将我们赶尽杀绝。可惜天无绝人之路。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我们已经等了百余年,我们现在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欧阳剑南义愤填膺,紧握双拳。
刘与还道:“看不出来我的同僚竟然有如此大的志向。想见这些年是多么隐忍,这份毅力不由不教人佩服。”
陆凝霜道:“你们打算消灭峨眉派?”
江鹤青道:“峨眉派现在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希望你们也留在这里,共图大事。”
欧阳剑南道:“你们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陆凝霜看了看陆玲玉,她皱眉道:“我不能扔下镖局不管,它是我爹的心血。”
“镖局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阿玉姐既然要回去,我也不能不回去帮忙。”陆凝霜道。
无痕拿来茶碗,提着茶壶。一一摆上,一一斟满。走到陆凝霜面前时,陆凝霜说道:“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她叫无痕。”江鹤青介绍道。
“无痕姐。”陆凝霜称呼道。
“请讲。”无痕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漠,语气还是那么冷淡。
“你认识我姑姑陆书琪吗?”陆凝霜问道。
无痕浑身一震。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刻,因为自己和母亲长得实在太像,只这一点就难免引起他的怀疑。
“正是生母。”茶已斟完,她放下茶壶,在江鹤青旁边坐下。
陆凝霜听如此说,震动更大,一时呆住了。
江鹤青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我来替你解答吧。”
“书鸣和书琪,是兄妹,也都是我的弟子,然而天降孽缘,你父亲竟然爱上了你姑姑。你姑姑虽然也爱你的父亲,但是她理智清醒,知道不能,你父亲却因一时冲动……唉……”江鹤青叹了口气,“铸成大错……”
“你姑姑一气出家,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静心观生下了无痕。十五年前,她不幸病逝,把无痕交托给我。”
“而你父亲,事情发生之后,很是愧疚,遂辞别还乡。”
完全出乎意料,陆凝霜觉得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是自己所不敢猜想的,没有比这更糟糕了。而且他父亲还有可能与玉面蛇妖有染。他想起自己前十几年一直活在这可怕的背景之后而不知不觉。他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心痛,嫁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被爱过,或许只是被当成别人的替代品,“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心里,把我母亲到底放在什么位置?”他不理解,而这一切也不会有答案了。
他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觉得她也好可怜,鼻子一阵酸楚。
无痕看陆凝霜扬起稚气未脱的脸看着自己,而眼眶红红,心底突然涌上一丝暖意、一丝怜爱。
江鹤青喝口茶继续道:“如果不是他说要将玄音玦交给我,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徒弟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也是机缘巧合,天道轮回,注定要乾坤教光复。”
“我父亲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不是说传长不传幼吗?”陆凝霜心想。
江鹤青接着道:“他说,那段时间感到周围很多事情不太对劲,怀疑身边潜伏着危险,一定要尽快将玄音玦交给我。那时无痕就在蜀中,我想他们父女还未见过,便让无痕去取,顺带与他相认。他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当然分外高兴,两人都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院内柴堆之中竟早有埋伏。无痕看丹凤饿了,便问你父亲要些米来,你父亲拿来米,正出神地看着她喂鸡时,玉面蛇妖就斜刺里杀出,突施冷剑。”
“无痕本来以为她是来抢玄音玦的,就耐心地和她对峙,等她先出手,想不到她却径直走了,可见她当时并不知道玄音玦已在无痕手里,她单纯就是为杀你父亲去的,至于缘由我却是不知了。”
听完,众人都黯黯无语。似乎还有些什么问题挂在心上,陆凝霜一时想不起,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帮助,还是把自己听到的玉面蛇妖和凌风的对话择要告诉。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刘与还怒道。
陆玲玉紧咬银牙,面露痛苦。
“阿玉姐,你不要着急,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先忍一忍。”陆凝霜怕她回去就要找凌风拼命。
“你和他交过手了?”欧阳剑南问道。
“没有。”陆凝霜答道。
“那你岂能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你要记住,习武之人切忌自灭威风不战言败,自卑和自傲一样会抑制人的潜能,唯有自信能激发人。自信才能使你不断超越不断进步!”欧阳剑南道,“虽然我猜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对手没有关系,师父的话,徒儿已经记住了!”陆凝霜笑道。
“哈哈!”欧阳剑南笑了笑,又讲了些话,再次拉他们入伙,陆玲玉再次婉拒了。
“安远镖局现在内忧外患,你们回去真的非常危险。峨眉派早晚会去找你们麻烦,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欧阳剑南右手攥拳伸出拇指频频扣击着额头,仿佛在做着很艰难的决定,“既然你们去意已决,我也不敢勉强。凝霜,我现在还有事在身,不能保护你,凡事自己多加小心。”
“我还想跟欧阳师父多学武艺,只要我回去帮阿玉姐把镖局的事情料理清楚,便尽早上山来见师父。”陆凝霜道。
“万万不可!时机未到,我们暂时还不能暴露藏身之处。今天我都觉得很危险。我得空会去看你的,你千万不要找来。”欧阳剑南道。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各位即便无意留下,也请就住寒舍,明日再走吧。”江鹤青看向门外道。
三人不约而同答应,之前的戒心都解除了。
“无痕,去准备晚饭吧!”江鹤青道。
“需要我帮忙吗?”陆凝霜问无痕。
“不用!”她径直朝里走去。
“去吧!”陆玲玉拉了拉陆凝霜的手臂,使个眼色。
陆凝霜跟到屋后,无痕站定,回头道:“说了不用,你还跟来干嘛!”说完又行。
陆凝霜站在当地,浑身不自在,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他不明白她的话里为什么总带着刺,为什么总这么冷冰冰的。犹豫中还是慢吞吞跟上去,颇为委屈地低声道:“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凶吗姐姐,我好歹是你弟弟呀!”
无痕停住,陆凝霜就这么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转头看去,泪水在她脸上悄然滚落,立刻变得难过着急起来,“你怎么哭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呀,我哪里做得不对你直接给我指出来,我一定改!”
无痕自来是没有亲人的,这刹那的柔情、片刻的温暖、温暖的喜悦、喜悦的感动,直达她内心深处,震颤了她的灵魂。
“没有……没有……”无痕擦去泪水,露出笑意,“弟弟!”
看见无痕笑,陆凝霜舒了口气,也笑起来。“好吧,姐姐你不生气了就好。你以后也别再生闷气了,生闷气最伤身体,我更是不知所措,连道歉都找不到理由。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呀,你以后要多笑,因为多了你一点笑容,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油嘴滑舌!”无痕笑骂道。
陆凝霜挠挠自己的脑袋笑道:“哈哈,我好像真的突然变得会说话一点了。”
第二天一早,双方辞别了,陆凝霜三人径回宁音镇,与凌风镖局厮见,相安无事。
陆玲玉每天安排人手在路口,屋前屋后值守,以防峨眉派突施偷袭。镖局的生意再张罗不开,压力全在她一人身上。老管家没有主意,凌风不可靠,陆凝霜当然也不懂经营。
凌风经常外出,苗可问过一次,说是出去探寻杀害陆书安、陆书鸣的凶手的下落。陆玲玉当然知道这是假话,为了查清他究竟去了哪里,这天她便悄悄跟在了他后面。
凌风出了镇,走上大路,行人稀少,她便只有在旁边树林藏身,慢慢地跟着,远远地跟着。
只见凌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飞快冲到她面前,她还没想好是逃还是面对,他就已到了她的面前,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除了心里咯噔一下,此时恰巧风吹,她虚了虚眼睛,假装避风,掩盖住一些神色的惊慌。
“阿玉,你跟着我干嘛?”他还是面带着微笑。
“跟着你当然是想看你去哪儿啊。”陆玲玉笑道,然后转头看向一边。“我感觉你最近神色有些异常,所以怕你有了凶手的消息,却不告诉我们,选择孤身犯险!”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你多心了!”凌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快回去吧!”却突然拍向她风府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