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后渚湾激昂对质 回马枪探敌先机
沈容宣命军士重新搭了木板,将剩下的那些舟师火长还有舵工水手等各船工都带回福船审问。一审方知这些船工都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雇主真实身份,所以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线索。再加上“海商”船上已无倭贼活口,更加无从指证鹰地与倭寇勾结窃粮倒卖。想到此处,沈容宣叹了口气后,但不管如何,粮食终于被截回,众人相视而笑。
戚人臻和八妹回到福船后,向沈容宣问道:“将军当如何处理这大批粮食?”
沈容宣答道:“自当是派人押往粮道署。”
戚人臻道:“不可,督粮道的那些人恐已不能相信。”
沈容宣问道:“那……僚兄可有好建议?”
戚人臻道:“这些粮食大都出自丰泽仓,此时那里的库房正好空旷,将军可先派信得过的军士将粮食运至那里照管。随后,我会派下属缇骑前去配合贵部一同看护。”
沈容宣又问道:“你不亲自去吗?”
戚人臻答道:“‘海商’船上并没有见到正主内海鬼之丞的影子,估计他还没有离开,更何况我们家里九弟十妹这会应还在后渚湾粮库,说不定和内海遭遇上了,所以得先去看看。等我们大伙先去处理后渚湾粮库的事情,再去丰泽仓放粮。”
沈容宣不解道:“你刚刚说到‘我们大伙’?”
戚人臻浮现一丝滑头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只是担心鹰地可能会带兵前去后渚湾以策应内海鬼之丞,虽然我让九弟十妹请漳金二将带军压阵,可是这两人未必敌得过鹰地。”
“那两货肯定不行!”说话的正是彰纪。
他已经回到福船上,刚好听到让漳金二将去压阵,也不去弄明白刚才谈论了些什么内容,只是素来瞧不上漳金二将,于是想也不想冲口而出:“漳金那两货最喜欢见风使舵,而且还贪生怕死,他们俩能够干成什么。你们给他们派活还不如让我去!”
沈容宣向彰纪笑道:“容规,你都没有听清我们刚刚说了些什么,就抢着派什么活?哈哈……”彰纪虎憨一笑,道:“嘿嘿,我……”
沈容宣向戚人臻说道:“沈某明白僚兄的意思,这几年,鹰地跋扈之名,沈某也略有所闻,确实是时候敲打敲打他。”接着右手往彰纪肩上一搭,道:“容规,敢同我们一齐会会鹰地否?”
彰纪斩钉截铁道:“这有何不敢!”
沈容宣反问道:“他师父可是皇上身边的宠臣鹰鹫扬啊,你不怕得罪他吗?”彰纪无所忌惮地说道:“我怕他做甚,他不就是在京城拍马屁,还管得了老子在福建拉屎放屁啊!”
“扑哧,扑,哈哈哈……”这话把在场众人皆逗得喷笑而出,八妹也是忍俊不禁地“噗哧”笑出声。
“你这憨将……”沈容宣笑道,“怎么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这般粗鲁……也不看看还有姑娘在旁边呢。”彰纪瞧了瞧八妹,而后摸了摸脑袋,表现得怪不好意思的。
沈容宣向戚人臻与八妹说道:“嘿,他就是一粗人,粗言粗语惯了,切莫见怪!”
戚人臻抱拳道:“沈将军客气,彰纪将军直来直去,倒也不失爽快大方!”
沈容宣与彰纪哈哈一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同曾兄与八妹一起会会鹰地!”说罢,他们便安排亲军接管整只“海商”船队,然后开往泉州湾码头,再将船上全部粮食运至丰泽仓,且留在那里照管。
戚人臻与八妹随即飞鸽传书,派下属缇骑前去配合坠月岛水师军士一同看护。
而后,沈容宣又另外吩咐坠月岛副将留守营地。安排妥当后,众人乘福船一同驶向后渚湾去。
再次说回后渚湾海边码头,此时的内海鬼之丞越发觉得“海商”船队出了意外,想从觅见的一处开口处逃走,遂带着手下人在鹰地的掩护下闯向开口处。九弟快速抢步在前,横刀一挡,内海与手下诸人被迫止步。内海赶紧环顾周围,有无间隙可乘,见泉州军与漳金二军仍然僵持在海边码头,谁也不给谁让路。
鹰地冲到九弟跟前怒道:“你们锦衣卫什么意思?”他又瞟了一眼漳金二将,道:“还有你们,想造反吗?”
漳金二将继续在一旁装聋作哑,闷不做声。
内海知道再继续僵持下去于他全无好处,故作放松之态,说道:“鹰将军切勿动怒,敝人再来跟他们说说,或许大家就理解了。”接着他便站在人群中央高声道:“请大家我听说,敝人内海来到贵地做买卖,好不容易这几年攒下了那些家底,可惜一时不慎酿成火灾,灾后现场大家也看见了,不是敝人成心让诸路军爷挨饿,而是现下实在没有粮食交给诸位。不过大家请放心,敝人这就动身去筹措米粮,只要筹到,保管先行交付诸位,还望大家行个方便,让让路,多谢!”
内海这些话说得有模有样,有些不明就里的军士听了,真觉得话里或有真情实感,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来拿回属于大明人自己粮食的这一回事,居然还问内海需要多久才能筹到粮食。也有半信半疑的军士问:“你的粮食真的都烧毁了?”“真的没有存粮么?”
内海铿锵有力地答道:“的确已经全部烧毁了!”
“真的已经全部烧毁了吗?”又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声质问。
内海本能地再答:“当然全部烧……”他突然觉得这声音不对,并不是从层层“棉花团”军士里传来的,而仿佛是从码头外海面上传过来。
关九弟处在最外边,濒临水面,侧过身一望,生气勃勃地叫道:“哈哈,是七哥!还有八姐!”
海边码头上的众人朝海面上一望,一只大型战船拨浪而来,后面还跟着两条小船。内海虽然被围在中间,看不清晰海面上的景况,但听得九弟叫喊到“七哥”,猜也能猜出是曾七那小子,立感麻烦来了,瞬间谨防起来。
这只大型战船正是沈容宣的福船,当船驶近码头时,正巧赶上内海铿锵作答,戚人臻与八妹一行在船上听得分明,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飞声质问。
戚人臻对沈容宣道:“二位将军请在此为我们掠阵,我和八妹先过去会一会他们!”
沈容宣点点头,说罢,戚人臻不等船停,便与八妹先后飞身一跃,轻功上岸。彰纪见状即刻道:“喂,我老彰也去会会!”说完就撸起袖子,正欲跳船而下。
沈容宣左手一拦,意为不让,彰纪困惑道:“怎么了,老沈?我们不就是来打架的吗?你拦着我干嘛?”沈容宣素来邃晓官场事理,道:“曾七兄弟只让我们掠阵,我们掠阵就好。”彰纪道:“不是你说的要来会会鹰地的吗?在船上怎么会?”接着笑道:“你不是怕了吧,老沈?之前还担心我怕!你不是还说要敲打敲打他,不上岸,怎么敲打?”
沈容宣知道要是不跟这憨将说清楚,他肯定拧巴,便直说道:“我说的‘敲打’可不是真的动手。我们开动战船至此为曾七兄弟掠阵就已经是在敲打他鹰地,让他知道在福建不是只有他泉州卫一家独大,还有我们闽南水师!”接着皱紧眉头,深邃地说道:“总归这里面有厂卫斗争的味道,我们水师还是不要涉及过多为好!”
然后,他又再眉头微舒说道:“再说漳州、金门两军都在场,海面上又有我们坐镇,还有这么多锦衣卫,谅鹰地不敢太出格。倘若他真敢闹大,再出手也不迟。”彰纪道:“行吧,反正你说地头头是道的,就听你的。”
九弟在岸边让出一条路,戚人臻与八妹来到“棉花团”军士中央。
“果然是……”内海鬼之丞道。他一见戚人臻,且观其一身官服,便随口说出这短短一句,意思既是猜出刚才提问的正是他,也同时再次印证了自己对他身份为锦衣卫的推测。
然而,站在内海后面的鹰地听到内海突然来这么一句,立时就摸不着头脑,他本来好奇海面上的景况,便走上前对内海问:“果然是?什么果然是……”刚刚一说完,就看见迎面上来的两名锦衣卫。鹰地一怔,暗想:“这两人,不就是前些时日在自己军营见过的臭小子与黄毛丫头吗?”他一大早赶到后渚湾来只是急着把内海鬼之丞带走,并未注意到刚才在坡上对峙时这两人是否在其中,此刻见得他们俩到此,肯定也是来阻拦内海逃走,微思片刻就斥问道:“本将记得你们两个,怎么?跟这几个货一样也是与本将为难的?”边说边指着九弟、十妹及漳金二将诸人。
戚人臻道:“不敢,我只是来请教内海先生几个问题!”
“请教谁?他?”鹰地觉得惊异,急忙瞟向内海,接着道,“你刚刚才到,怎么知道他叫‘内海’?”
内海鬼之丞故意反问鹰地,道:“不是你告诉他我的名字,才让他来找我的吗?”
鹰地更是惊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名字,又让他来找你干什么?”
内海狡黠一笑,道:“就在昨天,他说正是奉你鹰将军之命来……”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道:“来找我买粮。”
昨天下午,戚人臻装成泉州军左营裨将与内海交谈,明明谈及的是共同协商安全运售粮食诸事宜。而内海此时故意说成是泉州军向他买粮,自是刻意隐瞒了鹰地与他的窃粮走私勾当,他知这些勾当肯定不能对外说出,于是变换说法,只是让其他几路军队觉得泉州军也是粮草困乏,急需补给。
鹰地仍是听着糊涂,问道:“本将为何要让他来找你买粮,简直越说越糊涂。”
内海大笑,瞧向戚人臻道:“哈哈,那就对了,看来昨天我并没猜错,你的确是装的!行吧,既然是来找我的,有什么问题你说!”
戚人臻问道:“先生刚才说,你的粮食已经全部烧毁了?”
内海故作镇静“嗯”一声,他刚才回答军士的时候,声音那么铿锵,那么有力,十里外都听得见,现下也不好否认,道:“确实已经全部烧毁。”
戚人臻又问道:“一点存粮都没有了?”
内海叹了口气,脸上挂着一副货主遭遇火灾后才有的无奈表情,而后铿然答道:“确实已无丝毫的存粮!”
戚人臻听了心中暗喜:“正中下怀。”拍手称庆道:“那就好,闽南水师兄弟刚刚在坠月岛海域查扣了一批可疑粮食。既然先生确定你的粮食已经全部烧毁,已无一点半点存粮,那就证明查扣的那批粮食肯定不是先生的。”
内海心中虽然气闷,可又不得不故作镇静,道声:“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接着问道:“那他们肯定是没有‘海商许可’才被查扣吧?”他故作此问其实是想说如果没有‘海商许可’被你们查获倒是无话可说,然而有许可凭证,怎么还被你们查?
戚人臻听出了内海的意思,道:“这批粮食由一只‘海商’船队运输,虽然手持‘市舶司许可证’、‘海商凭证’等等。可是现下正处粮荒之际,突然有这么多粮食运往海外,着实可疑。也不知道他们用的何方法取得种种证凭?”说完便朝鹰地看去。
鹰地自是不快,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本将私授海商凭证?”
戚人臻道:“我并没说是鹰将军做的,将军何必动怒?”
内海鬼之丞深知此时想逃出包围只能靠鹰地及泉州军掩护,若被继续问下去,鹰地话出破绽,则自顾不及,又何以掩护自己与一众东瀛手下。他心下只想走为上计,便问道:“若曾七大人问完了,敝人可以先行离去了吧?”
戚人臻道:“不急,内海先生?我刚在船上向粮库方向望去,仍然能瞧见黑烟直立,想必先生这次损失很大吧?没仔细检查走水原因?不找出纵火人就离开?”
内海答道:“哪有什么纵火人,都是手下毛躁才酿成火灾,是敝人失察,无可怨由。”
戚人臻道:“内海的下属可都是能干精细之士,比方说,昨日的那位桂五兄,难道连他也没有及时发现火情吗?”
内海脸色一紧,仿佛知道戚人臻接下来要说什么。
戚人臻道:“咦,怎么瞧不见那位桂五兄呢?”
内海道:“噢,救火的时候,桂五君不慎被断木砸伤,今一大早,我让人送他去瞧郎中了。”
戚人臻故作惊异道:“是吗,那也太奇怪了,刚才在海上,我们还见过他呢!难不成先生说的郎中住在海上?”
内海神色微有窘态,道:“嗯?莫不是你看错了?”
戚人臻道:“应该不会,午时时分,那只‘海商’船队硬闯海关,船队指挥更是打伤了不少水师军士。后来,我们不得不与那人交手,近距离却发现那人像极了桂五。”
“那……后来如何?”内海看似冷静,皱眉之下却仍是窘然,故有此问,“这样的闯关贼人,大人可擒住?”
戚人臻道:“先生觉得呢?”
听到此处,内海暗想:“莫非桂五君已经落入他们手里?那……躲在巨石后面的又是谁?”困惑下,他只能说道“我不在现场,又怎么能知道。”
戚人臻道:“先生智计过人,纵然不在现场,可却策划了整起窃粮走私案!”
这一句话既出,震惊了众人,更是让内海与鹰地显得有些措手不及。鹰地当场驳斥:“内海先生是正经生意人,怎么跟窃粮走私案扯上关系!闽南粮荒案一直悬而未决,我看倒是你们锦衣卫无力侦破,才想随便拉个人出去了事!”
内海收起宽厚窘态,神色一变,正色厉声道:“曾七大人不会是怀疑我用那只‘海商’船队走私贵境失窃的粮食,然后硬闯海关吧?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如果是我指使的,那么为何今天早晨我还呆在这,不跟那只船队一齐走呢?再说了,大人这般怀疑可有凭证?”内海知道自己的手下不会轻易被擒,纵然有被俘获的也会选择自尽,至于租用的那些船队船工此前也只和自己的手下接触,并不知自己底细,此时遂大胆猜测对方手里并没有有用证据。
“不错,”鹰地道,“有证据就拿出来,何必啰嗦!”
戚人臻正要说话,就听得十妹上前叫唤“拿就拿,七哥八姐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十妹在“棉花团”里一路裹挟拥挤下来,早已烦躁生气,又受了鹰地白眼更是郁闷。她刚在一旁听得双方啰嗦半天,心想着不就是一个泉州的地方将军跟几个东瀛人吗,随便拿出些证据再把他们摁下不就完了吗,干嘛要说那么多,于是便不耐烦地上前冲口而出。
在场众人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人证物证,鹰地与内海一方自然是有些担心出现什么不利的证据。其余人更多只是好奇,想看看今天这场冲突该如何收场,纷纷在底下交头接耳。
戚人臻与八妹互望一眼,然后就向福船方向示意。
沈容宣即刻命人把那些不肯就俘拿刀抹了脖子的东瀛人抬下船来。
内海见自己的手下此刻已成死尸,陆续被抬上岸排成一排,不免磨牙凿齿,心生愤恨。但表面上却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轻哼了声,道:“这些就是证据?”
戚人臻道:“这些人于今日午时在闯关不成后,见事败,便尽皆抹了脖子。尽管如此,从他们的着装来看,知其皆是东瀛武士,难道先生不认识你自己的手下了么?”
内海哈哈一笑,手朝着身边的东瀛人一指,道:“我的手下今天都在这里,至于地上躺的这些人,我可不认识!”
八妹听得内海矢口否认,便怒道:“明明是你派出的手下,怎可装作不认识!”
内海狡辩道:“莫非只要是个东瀛人就是我的手下了么?再说了,来贵国做生意的东瀛人很多,我总不能都认识吧?”
鹰地道:“如今死无对证,这些人是不是东瀛人还说不清楚,说不定是有人刻意找了些东瀛衣服穿在死人身上,再来陷害无辜。”
“嗯,还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哈哈哈……”内海笑道。
“你……你们胡说八道!”八妹顿时生气,指着地上躺着的东瀛人道,“查扣‘海商’船队的整个过程都有闽南坠月岛水师在场,更有沈彰两位将军可证明这些人确属午时闯关的倭人。”
内海和鹰地先后向海面福船上望了一眼,然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番,感觉有所顾忌。内海随即说道:“即便如此,那也只能说明是这些人闯关被查,不能说跟我有关系吧,更不能直接说成就是我的手下吧?除非你们找到那个所谓像极了桂五君的人,带来对峙。”
戚人臻星眉微蹙,心想:“内海如此自信桂五不在我们手里,难道救走桂五的那两‘黑石斑’真是他派去的么?”戚人臻此时并不知其实内海也不清楚午时在海面上发生了什么。他瞧着内海并不担心桂五被带来对峙,所以才误认为是内海派人接应的桂五。于是,戚人臻只能说道:“内海先生明知道那个人去了哪,此刻带不来,何必故作姿态!”
内海听得这句话起先也有些糊涂,但很快又是一喜,本来还担心桂五是否逃脱,逃得掉固然好,若逃不掉他便会自尽,自尽不成被俘就更麻烦。现在听得戚人臻如此说,他才相信桂五应该是逃脱了。刚有笑意,不到转瞬片刻,一股念头猛然拍过脑门:“此刻躲在巨石后面的真就是……桂五君吗?”刚退到海滨瞥见东瀛武士髻时,他心里还嘀咕是不是落下了哪名武士,现在才恍然大悟,并不是落下了谁,而是桂五君逃回报信,正巧赶上自己被围在明国诸军之中,不方便现身,所以才藏在了巨石后。
内海既已猜得十有八九,便自信一笑,说道:“既然没有人证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告辞。”说完便转身,欲朝着码头左岸迈步,之所以故意转向左岸,自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目光,而不去注意藏在右岸了巨石后的桂五。
然而他刚迈开几步就被戚人臻拦住,戚人臻道:“先生请留步,虽然人证没有,可是物证还在呢,我们在截获的那些船只里,发现大批谷粮,品类也是甚丰富,就和昨日我在先生的粮库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本想再来看看先生的库存粮食还在不在,也好与之比较比较,若你的粮食完好无缺,则正好证明你与东瀛诸君的清白。可偏偏这个档口先生的粮库着火,粮食也被烧毁,先生怕是脱不掉嫌疑。再加上桂五也找不见,先生更是说不清,也只好随我们锦衣卫去一趟,请!”戚人臻说完便把右手送向十妹及其身后立着的大批锦衣卫缇骑方向,随后左手握住绣春刀柄,意为先礼后兵,让内海主动投案。
内海哪里肯束手就擒,他大脑飞速转动,道:“如此说,你还是怀疑‘海商’船队走私是敝人指使的?你自己也说了昨日才在我的粮库里看见过大批谷粮,既然这批粮食我保存得好好的,那为何我突然要走私出去呢?再说了,这才短短一日不到,纵然我要海运出去,从租船队、办凭证到点齐货物、收支账款等等准备功夫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而且就我手下这点人马,恐怕也做不到吧?”
戚人臻道:“如果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跑,自然早就会做好准备。至于先生手下人马想在一夜之间搬空粮库确实做不到,然而有帮手的话,自然就可以了。”
“帮手?哈哈……”内海笑道,“那得多少批帮手才能在一夜之间把粮库搬空,如果真有这么多帮手,相信此刻我也不会是被众军围困的境地了吧!哈哈……”
戚人臻道:“要是没有帮手的话,先生此刻的境地恐怕更糟。”说完又朝鹰地看去。
内海自然听出其意,但仍是伪作不解,笑道:“哟,是吗?你倒说说看我到哪里去找帮手?又去找谁做帮手?”
戚人臻道:“帮手,自然可以选择那些帮你取得种种过关凭证的人!”戚人臻刻意说成‘那些’而不是‘那个’,自然是因为知道此时并拿不出直接证据证明就是鹰地帮内海取得的过关凭证,也就没有特指。不过这句话使鹰地听得心里直嘀咕,特别是听到‘那些’,便感觉他背后的利益网将要被人揭破似的,面部一紧,冷冷地眝目。戚人臻接着又说:“说到去哪里找嘛,比如,乘着黑夜遣人乘船走水路悄悄地拐过秀江湾去找帮手……”
“嗯?怎么会……他怎知?”鹰地与内海暗道,听得此处,他二人皆是一惊。
众人都知,乘船拐过秀江湾之后就能到达泉州湾,到那里寻帮手,除了驻防在那一带的泉州军大本营外,还能有谁?漳金二将面面相望,露出一副只待看好戏的笑容模样。
内海先是疑惑道:“昨晚你没走远?”而后豁然贯通低声地说:“不错,这就能解释为何昨晚桂五君带人前去追赶却空手而回,也能解释为何你能赶在我们前面!”
戚人臻故意问道:“赶在你们什么前面呢?”
内海一顿,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己肯定不能承认海运走私,否则就真脱不了身,便闭口不答。
戚人臻笑道:“先生是想说‘赶在你们运粮出境前面’吧!”
内海仍是不答。
戚人臻接着说道:“昨晚我的确没有走远,而且还看到桂五亲自带一队人朝着泉州城方向追去。”
原来昨晚戚人臻下了山后直接先到岸边树林解马缰绳,当时送客的东瀛武士曾问过他是否需要准备船只送他返去泉州营,开始他只是以为这是东瀛人的客套,再说本来自己就只是装作泉州军士而已,怎么会真的返去泉州营呢。所以他当时没有多想,自然是谢绝好意,然后就急行赶回泉州来远驿。待骑马返回到龙泉寺附近时,他才思疑那东瀛武士的追问。思忖之际,正巧听得身后有马蹄声驰突而来,料定只有可能是后渚湾的东瀛人,于是立即纵马奔驰到龙泉寺。到达寺门外,无暇敲门拜谒,直接轻功越墙,再开门把马拽入。戚人臻趴在门后,其时乌天黑地,寺门外也没有个照明灯笼,从门缝里并不能看清外面的情况,所以他更多的是听……
不一会,听得一伙人马追赶至此,这伙人在丫字形路勒马停下,“奇哇叽里”地咕哝起来……
戚人臻伏在门后虽听不懂是何意思,但是听声音判断其中一人像极了桂五左卫门,心道:“若真是桂五,怎么我刚一走他们就跟来?难道他们知道我是装的?不对,起码离开的时候,内海应还未发现我的身份,要不然他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而且还遣身旁仆从送客,问题应该还是出在离开粮库之后,那仆从问了句……”他摸着下巴又思索起离开后渚湾时那东瀛武士的追问,同时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桂五左卫门一伙临时轻装疾行并未携带足够火把,他举着一根火把,借着微光瞧见是一个岔路。他先是下马想瞧路面,模模糊糊地瞧不清,又叫两名手下凑上来剩下的两根。地面上隐约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纵横交错的车辙、马蹄、步履等痕迹,想来是龙泉寺信众的车马在白天留下的,可痕迹这么多,怎知哪条才是曾七留下的?天正黑呢,就这么几根火把哪里辨认得清路上的马蹄印!除非……
戚人臻从门缝里借着对方火把微光瞧见有几个人影趴在丫字形路摸索,暗想:“桂五若敲门向寺里面的和尚借大批灯笼照明的话,该怎办?这样他就能辨认得清路面,知道我并未走远,继而就能猜到……”
戚人臻立即向身后寺内环顾,随后轻手轻脚寻找是否有更好的藏身地点,同时还要避免惊醒寺内和尚。正在担心之际忽然听得马鸣声扬长而去。“桂五走了?”戚人臻又飞速凑向门缝,隐约瞧见火把微光随马蹄声远去,顿生疑问:“真的走了?他们只需借几只大灯笼不就看得清了吗……”随即他脑瓜一动,就明白原因了。
原来相比之下,桂五一行更怕惊醒寺内和尚,在深黑夜里,一拨外番带刀武士策马出行,无论在哪里都惹人生疑。何况这是一个大寺,桂五一行曾押送驱虫祛湿药时经过几次龙泉寺,怎么说也了解一点寺里的情况,寺内和尚众多且听说都还会点武功,万一惊醒他们,反被包围上,就难以脱身了。其次,桂五更担心有借灯笼的功夫,曾七都不知道跑得有多远了。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曾七先于他出发,必定在前面,所以不会想到“灯下黑”这一层,所以在丫字形路别无它法时,迅速改分两路搜索。
戚人臻瞧见桂五一行刚走,自然不能立即追上去返回泉州城来远驿,而呆在原地也是浪费时辰。可不呆在这又能去哪?他突然心念一转:“假如内海已经怀疑我的身份,那他肯定要采取行动才是。不如现在来个回马枪!看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干。”
戚人臻待到完全听不到马蹄声时才牵马出寺,随后纵马返回后渚湾,这次他马藏到了刺桐林深处,然后再次走近大湾区位置,这时看水边岩石上一个东瀛人也没有,随即放心,想来应是内海派出一拨人后,剩下的人肯定都调往坡上守粮库了。本来想直接前往码头边再上坡看看动静,哪知又听得有一行脚步声踏来,便先藏在一块岩石后,瞧见有几个举着火把的家伙走向码头泊船处,约莫四五个人吧。他们选了两条船,再各站上去两人,既不发船也不下船,不知道搞什么鬼,余下的一人则返回坡上。
戚人臻见状心想:“码头边有人值守,要是经这条路过去,难免要跟船上下的人交手,也会惹坡上的人注意,到时候就偷看不了他们的花样了。看来直接摸上坡去是不可能了,可要绕路上坡的话,就只能向白天那样穿林而上,此时夜深人静,看不清路不说,略微做出点动静也会惊动他们。想来只能先等等看。”
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听得有一拨人马从外面返回,径直经码头朝坡上驰驱,十有八九是桂五带领的那帮人。然而两条船上的人还是不出动静,没过多久,终于有一人下坡来前去跟两条船上的人说话。接着,两条船上各有一人举火把,一人划船驶向秀江湾去。
戚人臻纳闷:“秀江湾过后就是泉州湾,想要通风报信一条船就够了,另一条是干嘛去?”“唉,先不管这些,机会难得,上坡再说!”
眼下四周无人,他乘机摸上坡去,迅速伏在茶轩左面较后的一棵歪脖子树后,这个地方距离斜坡不远,有前排树木枝叶的遮映藏身,还能透过叶隙看到粮库的情况,既有利于观察也方便离开。
果真,内海已经采取行动,正在吩咐手下搬货,一袋袋粮食或抬或扛被放上车……
“这是要跑路啊!”戚人臻心想,“这么多粮食一晚上搬得完吗?怪不得要去泉州湾找帮手,还有另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就是去联络大型货船的!想必他们明天就可以出海,不行,得赶在他们前面截住他们!”
随着对方将头几辆车装填满,待要下坡时,戚人臻心想:“万一他们先下去必然待会在码头边来往调动,到时候就不易离开了。”于是不等东瀛人推车去码头,戚人臻先行从树后轻脚下坡,经码头直奔刺桐林深处,骑马驶回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