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向巷口,而剧昶拦在小巷中央,不让这马车通过,他怀疑黑衣人极有可能就藏身在这行驶的马车之上。小巷极为狭窄,剧昶若不让路,马车便无法通过,所以这前行的马车也逐渐放缓速度,停在剧昶的面前。
这时,剧昶趁着月光,才看清马车的全貌。
只见马车的涂色修饰迥异于北方的格调,显露了几番南国风情。这车的装饰十分华丽,显示这车主人的贵气,但整体外观颇有些秀气,想必所乘之人乃是女子。马车驾车之人,乃是一个英俊的青年胡人,他鹰鼻深目,两眼炯炯有神,让人一见便印象深刻。此刻,这英俊胡人正皱着眉头,看向剧昶。
他看了一会儿,见剧昶无意让道,便正直了上身,将右手放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之处戒备起来。而后,十分严肃地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在这夜深暗巷内拦截他人去路,可是意图不轨?”别看他一副匈奴人模样,这汉话说得十分流利,恐怕是在中原已经生活多时了。
剧昶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兄弟不要误会,在下乃是未央宫侍卫,如今奉皇命追索一名凶犯,追到这小巷内,不见了凶犯踪迹,只见尊驾驶来,所以才拦下尊驾,想要仔细检查一番,以防凶徒惊扰了车内贵人。”他言语虽然婉转,但字里行间都是要让这驾车胡人与车内之人配合他搜查这华丽马车之意。
驾车人乃是心思精明之辈,一听便知他的意思。只见那匈奴人沉声说道:“阁下是要拦车检查,才肯放行喽?”
剧昶没有回答,只是行了一礼,却未退半步,足可见他查车之意十分坚定。
那胡人接着说道:“侍卫官可知着车内所载的是何人,便如此造次,想要拦车通查?”
剧昶摇了摇头,就听那胡人接着说道:“这马车内搭载的乃是当今天子的姑母与岳母,堂邑侯夫人,窦太主殿下!如今你不顾尊卑,便执意拦车搜查,怎么不怕你这搜车举动惊扰了贵人?”
剧昶一愣,没想到这车内之人竟是窦太主。
窦太主名叫刘嫖,乃是先帝的同母长姐,太皇太后的唯一亲生女儿。她被封为馆陶长公主,也是文景二朝唯一获封的长公主,地位如同诸侯王公一般,十分煊赫。后来她嫁给了世袭堂邑侯陈午,生了女儿乳名叫做阿娇,便是如今天子的正妻陈皇后。所以,她既是天子的姑母,也同是天子的丈母娘,确实是非同一般的贵人。
剧昶原本看这车驾的风格样式,以为车内所乘乃是淮南王的翁主刘陵,所以打定主意便是得罪贵人也要搜车获得那黑衣人行踪,可这乘车之人竟是窦太主,又哪里是他能够随地得罪的了的?
他又不想放弃这追查的机会,一时间竟有些进退维谷。
只听车内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这声音虽然依旧动听,但也已经初显老态,想必发声之人年华逝去,岁数已经不低了。那声音对驾车的匈奴青年说道:“甘夫,何故停车,踯躅不前了?”
那名唤作甘夫的年轻胡人微微侧头,恭敬地说道:“启禀殿下,前方有位追凶的宫廷侍卫,担心凶徒藏匿在这车驾上,想要搜车查探,我怕惊扰到殿下,便制止了他,可他依旧拦在路中间,不放我们离去。”
发声女子正是窦太主本人,只听她怒喝道:“荒唐!今日区区侍卫便要搜查我的车驾,明日莫不是要带着禁军拜访堂邑侯府邸了?我倒是想问问天子,是厌恶了姑母,还是不再尊敬岳母了?我这车内女眷,还要示给粗鄙男人观看不成?让他快点滚!”
甘夫听窦太主发怒,马上看向剧昶,他本是匈奴人,骨子里便是不羁与桀骜,见这侍卫不顾自身,拦截贵人车驾,已经心生敬佩。如今窦太主发怒,若是这人还是执意拦车,恐怕就要承担太主殿下的雷霆震怒了。于是他语带规劝之意地开口说道:“阁下也听见太主殿下的意思了,依小人看来,阁下还是让开去路,放太主殿下车驾通过,切莫意气用事,损害了自身。”
剧昶本来就是懂得变通之人,这窦太主哪里是淮南王翁主能比的,如今她发怒拒绝自己搜查,自己便是再无可能上车查找黑衣人下落。他只得退后几步,侧身让开道路,放马车通过。
驾车的甘夫见他让路,点头致意,便扬鞭策马,马车又再次向前行驶而去,这甘夫御马技术甚好,马车不急不缓,十分平稳。眼看着就要出了巷口,消失在剧昶视线内。
剧昶灵机一动,既然贵人不让搜车,自己不若跟在车驾之后,若是黑衣人真的藏身车上,早晚有出现那天,自己便也来一招守株待兔,等他现身时再行抓捕。
于是,他施展轻身妙法,远远的辍着那华丽马车。他功力深厚,又兼有意躲藏,所以并未被他人发现他在跟踪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约莫一刻光景,便到了堂邑侯府门口。这堂邑侯世家乃是开朝功勋陈婴之后,后人三代四次与皇室联姻,地位十分煊赫。这府邸也是建得高门大户,四方布置了角楼,其上乃是时刻警戒的侍卫弩手,府内都是巡视的卫士,十分森严。便是以剧昶高超的本领,也难以偷上房垣,视探内府。
剧昶藏在远方暗处,远远看着那马车,只见车驾停在侯府门口,那甘夫搬来脚踏摆在车驾旁边,而后车内便下来三个女人,一老两少,年长女人衣着华贵,眉眼间皆是上位之人的威仪,想必是窦太主,两个少女丫鬟打扮,该是太主的贴身侍婢。三个女子下车后,便不见有人再从车上现身。而后甘夫收起脚踏,驾车从旁门驶进侯府,出了剧昶视线。
剧昶将一切看在眼里,微微有些失望,那黑衣人定是未藏身在车驾之中,否则太主丫鬟,与车夫甘夫怎会如此从容?还是说这些人都是有意保全黑衣杀手?
他实在是想不通窦太主有何理由保护黑衣杀手。
他想了一下,恐怕今次难以追得这黑衣人了,自己还是与张骞等人汇合,再作图谋吧。如今已经入夜,张骞等人定是去往了他们惯常会面的客馆内休息,等待自己出现。于是他便转身,向客馆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