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砍根竹子
竹园原本设有庖厨,直到尚家少爷第一次成亲......
厨师连夜逃跑。
至今已四年有余,金枝推开门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灰尘迎面袭来,一股无法形容的臭味将她逼退。
退至后方墙角,她仔细打量后院周围,昨夜只当是过路,没成想竟然这么荒凉,比山上的破庙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摆了摆手:“罢了,还是另起炉灶吧。”
说罢出了后院,杨风一言不发走在她身后,少夫人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
金枝也不客气,指了指他的剑,又指了指竹林。
杨风一头雾水,因为竹林里站着的是自家少爷,难不成,少夫人要杀了少爷?
就因为那些野花?
金枝使了眼色:“杨侍卫,去吧。”
杨风紧皱着眉,沉声回道:“少夫人,恕在下不能。”
“为何?”
疑惑的眸子盯着他瞧,杨风看不透她在想什么,这个女人惯会将情绪隐藏,表面瞧着云淡风轻,殊不知背后江海翻涌。
如今竟胆子大到要杀掉竹园主人,明知他是尚府的人,却要借他的手杀害少爷。
她这是作甚?
“少夫人,此事,在下万万不能答应!”
金枝瞧了瞧自个儿还在吊着的右手,叹息:“要不是我刚好受了伤,也不会麻烦杨侍卫你,说起来这事也不难,挥剑砍三两下就好了,你习武手脚麻利,这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纵使杨风也曾拔剑杀过人,如今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口中听到这番话,着实令他震惊不已,在她眼里,杀人竟如同砍柴般简单。
眼前的女子,仿佛前日遇见那般,眼神坚定,冷静,叫人看不透。
正如此刻,她也不恼被回绝,而是专注眼前。
经过一番目测后,金枝再次看向他:“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杨风缄默,不清楚她是在说气话还是寻常语气。
金枝哪里知道他脑海里的混沌,眼看太阳往西偏移,计划还没开始,要是天黑了,回礼就送不出去了。
傻子在林中等得有些焦急:“娘子,你怎么还没来?”
他倚着青竹,今日着了一袭白衫,一头乌发梳成高髻,束以高冠,神貌清朗俊美,远远瞧去惊鸿一瞥,闻声便失惊艳。
金枝没答话,摊开手放在杨风面前。
“杨侍卫,借你剑一用。”
杨风握着剑柄的力道更甚,眼神尽是警惕,金枝不明所以,却也不勉强,独自回到后院,杨风回神后追到门口,便瞧见她风尘仆仆地从庖厨里出来。
手里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杨风心叫不好,赶紧阻拦:“少夫人,千万不能冲动!”
金枝被他堵住去路,凝着他胸前衣襟:“杨侍卫,你这是何意?”
不帮忙她不勉强,不借剑她能理解,她好不容易翻到把菜刀也被拦,她着实不能理解。
见她油盐不进,怕是打定主意了。
“此事切不可为,你若是想走,我想办法送你离开这里就是,可若是今日你动了手,你可有想过夫人老爷会如何对你?你信我,把刀给我,我就算拼了命也会保你安稳出府去。”
若是别人起了歹念,杨风可以直接杀之,或是将人捉了去西院复命,断不会费如此多口舌。
可金枝不一样,她就像一团火,身处黑暗许久,唯有这把火愿意照亮他,哪怕仅予一簇火苗,亦是他一生中难得。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杀她。
这边上演着劝诫大戏,金枝突然调侃道:“原来你会说很多话。”
杨风愣住,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怎能笑得出来?
反应过来后,金枝笑容愈发爽朗:“杨风,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话本!我只想砍根竹子而已,你在想什么呢?”
“砍,砍竹......”
杨风饱含情绪的眸子倏地冻住,红晕悄然爬上耳垂。
“那不然呢?”
金枝没时间与他纠缠,提着菜刀走向竹林,傻子抱着青竹转圈,像个孩童似的:“娘子,我可以离开这个圈了吗?”
“可以。”
为了避免他精分烦人,金枝在他脚边画了一个圈,叫他不得踏出半步,否则要被妖怪抓走吃掉。
辛亏是傻子,所以上当受骗。
禁锢一消失,金枝耳边嗡嗡嗡吵个不停。
“娘子,你手里是什么物什?”
“娘子,你要做什么?”
“娘子,我来帮你啊。”
“娘子......”
金枝灵机一动,莞尔一笑:“夫君,我想要一束花。”
傻子眉眼舒展,二话不说去别处摘花去了。
菜刀太钝,单臂更不易操作,金枝砍了几下便觉得费力,杨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瞥见她额间薄汗,遂拔剑出鞘一刀挥下。
咔擦一声。
竹子被拦腰折断,往一旁倒去。
金枝露出欣赏的目光:“好剑法!你若是生在江湖,一定是个厉害的侠客。”
鉴于方才的误会,杨风羞于见她,这会子更加羞涩。
金枝无心深究他的内心,见他出手相助,便又说道:“杨侍卫,麻烦你再将这根竹分成几段。”
言语客气,却已不是请求,金枝说罢去到一处空地自顾自忙碌,背影消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要将她吹走,杨风静静凝了片刻,才缓缓走向断竹。
金枝用石块搭了简易灶台,又生了炭火,仆人们将大米和生肉送来时,瞧着那灶台一头雾水。
可灶台边坐着的是杨侍卫,正在用剑削着竹子,气息冷冽得紧,没有一人愿意靠近。
杨风睨了她们一眼:“放下,出去。”
仆人们连声应是,手忙脚乱离开竹园,直到走上拱桥,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少夫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也不大好。”
“可不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怕是真如王妈妈说的那样,咱们这位少夫人活不过三日罢。”
“杨侍卫平日极少拔剑,许是少夫人想逃,杨侍卫在警告她呢。”
“我倒宁愿被一剑刺死,好过每晚要受皮肉之苦,我最怕疼了!”
几人说着话走远,小门后随即走出几个仆人,其中一个听见方才的话,心中更为忧愁。
还以为这位少夫人是不同的,却是她想多了,尚府高门深宅,易进难出,最终宿命只能是一缕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