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蛊
清晨,仆人路过竹园时不敢多做停留。
听闻昨夜竹园频频传来痛苦的惊叫声,直到后半夜才停止。
众人议论纷纷,王妈妈突然出现,呵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不快干活去!”
众人作鸟兽散去,有胆子大的继续嚼舌:“王妈妈,竹园昨晚比前夜可‘热闹’多了,昨日瞧着咱们这位少夫人好端端的出门,还以为少爷终于......没想到昨夜竟那般凶狠!”
王妈妈抬手便打去:“闭嘴,少爷的事,容不得你在背后议论。”
仆人叫饶着跑开,王妈妈跺脚叱骂,忽然想起还有正事,遂疾步往东院赶去,怀里的药匣子咣当咣当响个不停。
东院那位询问起竹园,王妈妈回道:“一切都好,只是少爷的病情......”
“那个小新娘呢?”
王妈妈顿了顿,神色随即如常:“恐是活不过三日。”
——
昨日失血过多,金枝有些头晕乏力,又因为昨晚熬夜“加班”,因而早上就没起得来床,直到午膳后才见杨风姗姗来迟。
一如昨日,她躺在园中晒太阳,恬静得仿若襁褓中的孩童。
在杨风出现之前她是这样的,之后......
金枝忍着头晕目眩的恶心感,神情尤为冷静:“你昨天去哪里了?”
杨风这人神出鬼没,昨天说好的捉迷藏,轮到他找时,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消失不见,一切尘埃落定他又再度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所作所为。
可金枝不想过度揣度他人,只要他肯给出回答,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杨风的回答言简意赅:“城郊药楼。”
她问什么,他便真的只回答什么。
金枝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也不再多说,闭上眼继续休养生息。
杨风面色有些无措,以为金枝在生气不理人,搜肠刮肚想着怎么解释昨日的事,却不知金枝在斟酌思虑另一件事。
金枝的外婆很慈祥和蔼,待她这个外孙女格外的好,但在十岁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害怕见到外婆,家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什么。
长大后反而很喜欢去外婆家,每逢暑假便要去外婆家避暑,也就是那几年她才知道“蛊”是真实存在的,外婆的邻居亲戚乃至整个村庄都是某个族群,村里年过半白之人必会制蛊下蛊,金枝就曾亲眼见过一个年轻人在某对新人的婚礼上吐出蛊虫。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蛊毒,大为震撼,外婆却苦口婆心对她说了许多,尤其是不让她四处乱跑。
金枝是个书呆子,最喜欢在家闷着看书,拿了外婆一本枕边书看了半个月,回到学校后神情恍惚了好一段时间。
夺命蛊,一种古老的蛊毒,看似平淡无奇,实则伤人身,毁人智,若是女子中此蛊更为严重,其后代定承其蛊,生子,母体必死......
关于此蛊的制作以及下蛊过程并没有详细的描述,翻至最后一页,只浅浅写了四个字——现已失传。
彼时她还庆幸夺命蛊早已失传,而此时,她的心情无从说起。
外婆一族时常提及的夺命蛊,竟被她这个外族人见着了!
她在尚如期房中找到一幅西齐国舆图,仔细对照下发现西齐国大抵相当于古时的中原地区,而天镰镇只是西齐国最东边的一个小镇,此处民风淳朴,上百年来并未记载发生关于蛊毒一类怪事。
前半段是她前日看舆图得知,后半段是尚如期昨夜亲口所证。
金枝一闭上眼便看见他幽深似海的眸子,沙哑的嗓音充斥着不可置信:“你是如何得知?”
“机缘巧合就知晓了。”
金枝坐在毡毯上数银票,漫不经心道:“如果我说我知道怎么解此蛊,你信吗?”
他瞧着金枝那财迷模样,自然是不信的。
金枝也不驳,只当这事只是随口一提,直到昨日后半夜......
“娘子!”
一个傻不愣登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金枝睁眼,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直溜溜盯着她瞧,宽阔的肩背挡住炽热日光。
“娘子,你又在晒日光浴?”
日光浴这个词还是昨日金枝随口说的,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金枝有些失神,尚家少爷黑白切的差别实在太大,稍有走神便会不适应。
见着他模样有些狼狈,双手藏在背后不肯伸出来,金枝挑了挑眉,配合道:“夫君,你这是去了何处?”
傻子眯起眼睛:“娘子你猜猜。”
金枝摇头:“不知。”
“铛铛......”
傻子从背后拿出一束花,五颜六色漂亮极了,金枝心脏猛地跳了几下,虽然她早已猜到他藏着什么,但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冷静。
“娘子,你不喜欢吗?”
金枝扯出笑来:“夫君送的东西,我自是最喜欢的。”
说罢伸手去接,指尖触碰绿叶一瞬,傻子的手倏地往后退了回去,金枝疑惑抬眸,却不见清澈眸子,而是夜里才得见的深邃。
“你......”
不待金枝惊诧,只见他瞥了手里的花一眼,然后颇为嫌弃地扔在地上。
“丑!”他冷嗤。
冷峻的侧颜叫金枝恍然,随即坐起身来,挺直了腰杆,勾起一抹自信笑容:“怎么样尚大公子,我没骗你吧?”
尚如期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到底......”
话锋一转,从冷峻变成呆傻:“哎呀娘子,你怎么把我送给你的花扔了?”
然后闷着头开始捡花,语气可怜兮兮呢喃:“多好看的花,我可是摘了好久......娘子真是太狠心了,对这些花儿做出这种事!”
金枝拍了拍他的肩,正欲要讲话,突然又见他将花扔了,蹲在地上烦躁不已。
“夫君?”金枝小声唤他。
转过来的是一张苦瓜脸,痛诉道:“娘子,花都被你摔坏了。”
金枝:“......”
下一瞬,苦瓜脸变成冷漠脸,凝着她:“你喜欢这些丑花?”
金枝愕然,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花尸体,反问道:“丑吗?”
又一瞬,纯澈的眸子含泪:“娘子,你说花丑?”
金枝深吸一口气,笃定:“不丑。”
又又一瞬,尚如期沉眸蹙眉:“不丑?你竟喜欢这些野花!”
金枝:我丢你雷......
有那么一个瞬间,金枝希望他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傻子少爷,至少不会鄙视弱小的野花。
幸亏变脸大戏没有持续多久,还是傻了回来。
可怜巴巴的趴在金枝脚边,额头蹭着她的膝盖,孩子似的:“娘子,花都死了,怎么办?”
金枝有口难辩,只得默默承受,环顾四周,视线突然定格在竹林。
“那我便送夫君一个好东西赔罪吧!”
傻子踮起脚尖,下巴放在她腿上,笑望着她:“娘子要送什么好东西?”
金枝突然沉默,莫名地,她心里隐隐觉得,这双纯如孩童般的眸子很快就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