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双簧
东院本就古怪,尚如期一袭玄袍现身,面色白中透着青色,更叫院中瘆着不寻常的冷意。
他很高,肩脊很宽,将娇小的金枝全然笼罩于身前。
深邃眸子充斥着凉意,叫仆人们不敢直视。
为首的丫鬟率先礼道:“奴婢见过少爷,老爷正在前厅等候,奴婢为少爷少夫人领路。”
金枝暗暗蹙眉。
刚才要领她的去的地方是偏厅,这会儿怎么又成前厅了?
这些个丫鬟似乎对尚如期的到来很是惊诧,也突然变得温顺起来,反观方才将她前后围住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仆人,真会看人下菜碟。
“不必!”
“不用了......”
金枝抬眸,与尚如期四目相对,从他眼里,她看见了夜空中漫天碎星的光芒。
虽然他身体里的夺命蛊已解,但其他人并不知晓。
想到此,金枝便又开始绽放演技,搀着尚如期胳膊,万分为难道:“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天若是暗了下去,夫君你可要控制好自己,不然......”
尚如期勾唇,阴测测地瞥向那几个丫鬟。
“不然如何?”
一眼,便叫她们后背汗涔涔,心惊胆战。
金枝偷偷瞄了几人的反应,随即配合道:“不然的话,东院的女眷遭了秧,夫君可怎么同父亲母亲交代啊?”
温热的触觉缩在掌心,尚如期心中渐暖,面上却是一片漠然,嘴角噙着冷笑,厉声回道:“几个贱奴,死了便死了!”
犹如晴天霹雳,连同竹园的莲儿吓得脸色苍白。
更不论东院的丫鬟子们。
年轻些的,几乎就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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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欣慰不已,用着食指挠了挠冰凉的掌心,那掌心倏地颤了一下,叫她玩心大发,又调皮地挠了两下,耳畔忽听一声闷哼,随即收拢掌心,将她的手狠狠握住。
她咬了咬唇,吃力地试图抽出,却被禁锢得更紧。
受了重伤的人,力气怎么还这么大?
那药真这般神奇?
说好的三天下地,怎的一天就能走路了......她真想亲自见见这位神医。
象征性挣扎几下也就作罢,这会儿还没彻底脱险,她还需要尚如期的帮助。
尚如期盯着她瞧了片刻,突然俯身悄声道:“好玩吗?”
耳膜痒痒的,金枝下意识摸了一下耳廓,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种撩法她必然是会心跳加速的。
只是现在,演戏的欲望更强了些。
她嗔怪一声,故意嗲着嗓音:“哎呀夫君,这不是竹园,莫要胡说八道,你瞧瞧我这手还未恢复,不然,叫这几位丫鬟先伺候伺候夫君罢。”
最后,音落在“丫鬟”上,重得不能再重。
扑通,丫鬟们跪地求饶。
“少夫人饶命!”
“少爷饶命!”
满院槐树摇曳拨风,袭得脊背一片凉意。
尚如期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未置一言,倒是金枝占据了上风,知道还需继续添些柴禾,往后东院的人才会忌惮,不好再为难她。
今日她就借借尚如期这位东风。
“放肆!”她猛地挥袖,款款走到丫鬟们面前,含着怒意斥道:“伺候少爷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这般做派,倒像是我们竹园欺辱了你们似的。”
“奴婢们不敢。”
“你们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将客人待成囚犯,真是好得很!”她故作愤怒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等会儿见到父亲,我一定将你们的所作所为全盘道出,我倒要亲眼瞧瞧你们的下场!”
刚才只想赶紧离开,尚如期出现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便又不着急走了,将尚家一家之主牵扯出来,吓唬吓唬这些个下人。
一个丫鬟突然抬头,满脸慌张:“少夫人恕罪,不是奴婢要拦您,是......”
“闭嘴!”
为首丫鬟出声喝止,那丫鬟瞬间噤声。
金枝睨着二人,这场戏,似乎有些精彩了。
她倒也不逼得太紧,静静等着,为首丫鬟斥责完,便又换了一脸歉意:“少夫人见谅,都是奴婢们无礼,让少夫人心中不爽利,还请少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们吧。”
好一招见风使舵,先兵后礼。
金枝随即哼道:“听你的意思,倒显得我小气不饶人?”
丫鬟垂首道:“奴婢不敢。”
这种情况,再不爆发点什么说不过去了,金枝拿出十二分的纠缠精神,誓要彻底杜绝后患。
“你不敢?呵呵,好啊,都开始威胁起我来了,好得很好得很,都给我起来,前面带路,我现在就要去见父亲,我倒要看看,老爷是偏心你们这些个丫鬟仆人,还是顾及我这位尚府的少夫人!”
不管男女,只要无理取闹起来,都叫人难以招架。
东院这几个丫鬟都吓坏了,若是少爷未曾出现,她们心中毫无惊慌可言,只当她是一个不重要的来客,兴许哪日就横着被抬出府去了。
没成想少爷居然出现在东院,一言一行皆是维护。
她们哪儿敢再冒犯。
“少爷饶命,少夫人饶命,奴婢们知道错了。”
声泪泣下,不可谓不真诚。
金枝余光觑了一眼尚如期,面无表情,光是立在那里就叫人难以忽略。
既然他不出声,证明是默许,她挑了挑眉,继续吼道:“少废话,赶紧起来带路,我要见父亲!”
丫鬟不敢再拒,只得在前方乖乖引路。
金枝回到尚如期身边,搀着他象征性走了几步,上阶时她忽地用力一推,便听见重重一声痛哼,尚家少爷摔倒在了台阶下。
所有人转身,惊慌失措。
金枝赶紧将他扶起,担忧道:“夫君你还好吗?怎的走路这般不小心,好端端的竟摔了一跤。”
尚如期眉宇渐渐蹙起,却被她无视,继续胡说八道:“都怪我没看顾好夫君,都是我不好,夫君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那厢丫鬟们持续惊吓中。
这厢,尚如期将她拽向自己,幽幽眸子盯着她,咬牙切齿。
“娘子,为夫胸口特别不舒服,心中异常烦躁,不知娘子有何解决的好法子?”
金枝随口胡诌:“寻个人给夫君打一顿就好。”
轰隆,晴天霹雳。
莲儿最先退得老远,少夫人不喜欢她她是知晓的,如今她出了西院无人庇护,也没成功爬上老爷的床榻,少夫人要她死,宛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东院那几个丫鬟更不用说,她们方才的行为已经激怒少夫人。
金枝的目光在她们几人中流转,每一眼犹如天上下刀子,将她们凌迟。
“这个身板还可以。”
“你,也还行。”
“还有你,瞧着身强体壮,应该扛打。”
“站最后那个,别躲,站出来些我瞧得清楚些,唔,有些瘦小,但也还行......”
她认真挑选起来,犹如挑选要杀哪一头过年猪。
几个丫鬟的脸色精彩极了,欣赏了一会儿,金枝才看向尚如期,苦恼不已:“瞧着都不错,要不然还是夫君自己选吧。”
又是扑通跪地求饶这套流程。
尚如期冷眼扫过,捉住在他手边晃荡不安的小手,用力压了一压。
“瞧着她们愈发心烦,回竹园罢。”
说罢硬拽着金枝出了东院,那几个丫鬟瞬间瘫倒在地,劫后余生,惊魂未定。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伫立楼台处,凝着踏出东院的二人,佝偻着脊背神情怪异,倏然,眼梢缓缓勾起一丝阴骘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