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火大师
随着金家族老的到来,金枝默默地往后退了些距离,重新与尚如期站在一处。
丰恂微微扭头,遂又倔强地收回。
那边族老们在训斥金大宝,这边金枝在应对尚如期。
“娘子的臂力愈发好了。”
“必然,夫君没去过后院柴房吧,半屋子柴禾都是我劈的。”
尚如期眉宇深拧:“这段时日你不肯午睡,也不曾晒日光浴,竟是去劈柴?”
“嗯呐。”
说起午睡,金枝赶紧召来几个婢女,吩咐道:“既然喜宴吃不成,你们三个将少爷送回府中去罢,银心,你留下随我一道。”
银心欢喜点头:“是,少夫人。”
尚如期虽答应先回府,但仍旧不依不饶:“此路坎坷,娘子陪我一道。”
于是金枝只得将他送上马车,路过“纷争”时尚如期突然停了下来,金家族老眼花但心不花,本只是训斥,这会儿狠狠一棍子打在金大宝背上,疼得金大宝满地打滚。
“孽障,再要口无遮拦,我打死你!”
那族老骂完,颤颤巍巍抬头,那对少年夫妻早已相携着走远。
金枝心中有着筹谋,将尚如期塞进马车里,匆匆道了别,挥手叫车夫赶紧启程,而她则是领着银心往回走。
如她所料,金家族老既封建又好面子。
刘氏和金大宝要状告“奸夫淫妇”,金富贵懦弱没主见,族老们唯恐此事闹大了,叫金家祖宗十八代都抬不起头来,过几年下去了怎么跟祖宗交代?
金枝作为金家一员,自然也要表态,她当即拦下几位族老。
“各位族老,此事不能就这么作罢!”
方才被尚家少爷杀了威风,老头哪儿敢对金枝呼呵,讪讪道:“此事并非我金家之过,叫那朱家退回彩礼,重新讨娶别家女子就是,真要闹上公堂,丢人的不还是我金家。”
不愧是活了几十年,倒是透彻。
她望着这几个老古董,想起原主上吊时他们嫌弃的模样,还不是怕传出去丢了脸面。
“族老说得有些道理,也有些没道理。”她颔首道:“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成全一门亲事,自然要两家人点头应下才作数,堂哥的新娘子逃婚,固然有人要在背后说道,可说到底,是朱家教女无方,该被唾弃的是朱家才对,堂哥为人正直坦坦荡荡,岂能平白被人笑话?”
“重新想个法子就是,何至于要闹上公堂,不好看,不好看呐。”
“族老,忍一时并非风平浪静,今日朱家这般羞辱我们金家,我们吃了闷亏,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金家好欺负,他日小宝长大了,保不齐议亲时要被人瞧得不起的。”
金小宝是整个金家的宝贝疙瘩,提到他,老头们瞬间沉默了。
十拿九稳之余,一老头突然“醒悟”,斥责道:“长辈议事,岂是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家能置喙的?”
老头杵着拐杖,摇头晃脑的好似在背书。
金枝微低下头:“小枝不敢。”
“敢!”
金富贵突然支楞起来:“小枝说得对,有何不敢状告?这本就是朱家的错,与我们金家何干?倘若一再退让,岂不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第一次听见他大声讲话,有些书生气的倔强。
有些热血是怎么回事?
眼见丈夫这般硬气,刘氏终于缓了过来:“说得没错,我们金家女儿是尚府的少夫人,她的堂哥岂能容人羞辱?此番若不能一雪前耻,小枝日后在婆家可怎么抬得起头啊!”
金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刘氏这时候提到尚家,无非就是逼这些族老们同意状告朱家,刘氏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她从不需要脸面,只在乎金钱和两个儿子,大儿子才丢了婆娘,手折了不说,方才又生生挨了族老一棍,她岂能不恨?
当前她拿金枝无法,可朱家和这“奸夫”的所作所为,她实在容不下这口气。
眼看事态基本稳定,金枝站了出来:“各位乡亲,大家都看到了,都听到了,今日我金家遭此羞辱,实在令人气愤,可怜我一生正直清白的堂哥,恐要沦为天镰镇的笑柄,希望在公堂之上,诸位乡亲能挺身而出,为我金家作证,我金枝感激不尽。”
一呼百应,众人振臂呼喊。
“好,好!”
“一定!”
金小宝举着吃剩一半的糖葫芦,奶声奶气喊:“好诶......”
一家人难得整齐团结,雄赳赳气昂昂去往县衙告状。
金小宝则被留在家中。
金大宝疼得晕厥,刘氏心急之下,只得用抬新娘子的喜轿来抬了他,一行人浩浩汤汤,瞧着这般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哪家娶亲呢。
生怕“奸夫”跑了,将他押在前头,说是押,不如说在背后盯着,他们可不想学金大宝,不自量力反被揍趴下。
尚家少夫人屈尊将轿辇让给自家堂哥,自然要走在最前头,这样一来,两人如同并肩而行,其他人又怎敢冒失上前,自觉离得很远。
这段路金枝拢共走了四回,尚家下聘的第二天,刘氏带她去镇上买新衣裳走了一个来回,再就是今日,来时一回,此刻又是一回。
走时夏季,如今已入了秋,满田金黄,仿若回到外婆家的那些日子。
陷入回忆时,丰恂将他拉回现实:“方才你有些着急了。”
她侧目望着丰恂,沉默几秒后,耸肩道:“是有一点。”
这些个族老真是烦人,多亏金富贵和刘氏这对“聪明”夫妻,不然她还没有把握说服几个老头,借着刘氏这股气,她立即将全村人收拢其中,要状告朱家和“奸夫”的话一说出去,就如同金家眼里的金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丰恂释然:“我就说你怎能不高兴。”
“什么?”
“没什么.......”丰恂岔开话题:“你很聪明,只是有些过于心急,你大可以不必出面,兴许还能看场狗咬狗的好戏。”
他说得很冷静,云淡风轻的,仿佛这种事他做过很多。
而金枝身在其中,又是第一次“举行”如此大型的“活动”,加上上辈子对年迈长辈的敬畏感,的确让她有些束手束脚。
“受教了。”
她的声音随风飘向远方金黄色田园,收回视线时发现方才还在不远处的石块已经滚下田坎,垂眸望去,丰恂的右脚鞋头脏了一块。
听他问道:“你家那夫君若是见我二人如此亲密,不会又摔倒在某个地方吧?”
她还没来得及回,他紧接着环顾四周,一本正经道:“树上?田坎?还是前方那道篱笆墙内?要不要打赌,尚家少爷究竟会从何处出现?”
金枝无语,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