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甚补甚
“对了,晚些时候鸳鸯铺子的糕点师们将入府中来,你迎他们去后厨,再安排几个干活麻利的打下手,有什么事,派人到竹园知会我一声。”
远兰一听,喜上眉梢。
“还是少夫人有法子,奴婢这就去西院通禀夫人。”
“去吧。”
——
轻纱微浮,窗棂外银杏叶落飞舞,恍如一曲曼妙舞姿,床榻前俊朗男子屈膝而蹲,束发的玉冠温润、沉着,眉眼专注。
修长的手指捻着药棉,细致万分地擦拭沁血的膝盖。
“嘶~”
金枝抓住床单,钻心的疼蔓延至脑后,本以为没多严重,掀开后才发觉已经淤青沁血。
她从梅园回来时,就见桌上放着药箱,尚如期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月光门前,身如芝兰玉树,面容温润俊朗,好一副男色。
他下手倒是不重,偏是这不轻不重,挠得她心神不宁,没来由地抖动着小腿。
他突然呵斥,极为小声:“别乱动!”
“疼。”
“嗯,我轻点。”
倏然间,金枝像木头一般一动不动,由他搓瘪捏圆。
记得大学时期末八百米测试,她在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和手肘都有擦伤,身体又累又疼,而此时,前男友站在远处冲她大喊:“快起来啊,已经有两个人超过你了!”
她低头骂了句脏话。
事后他将她搀去医务室,说有要事,于是急吼吼地走了。
回寝室路过篮球场,看见他那忙碌的背影,拼了命也投不进一个球的狼狈模样,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段短暂而又失败的恋情,就是她上辈子所有的情感经历。
她向来对感情淡薄,不要求缠绵悱恻,也不要求深刻入骨,海枯石烂的爱情只在幻想里,她从不奢求。
而今,看着尚如期捏着她的小腿,生怕她乱动再伤着,看似夫妻间寻常不过的举止,却比甜言蜜语更让她感动。
又想起梅园来的几张新面孔,她不禁怀疑起来,开口问道:“夫君今日可曾去过东院?”
尚如期:“嗯。”
果真是他出面解决的!
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往前凑了凑,又被他按了回来:“忍着点,很快就好。”
“噢……”
她笑了笑,夹着嗓子,甜甜地道了一句:“多谢夫君。”
放药的手微顿。
“你不喜欢东院,日后也不必去,有为难之事,可直接与我说,无需到西院跑一趟。”
孟氏几乎是对尚如期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她当然知道尚如期才是成事的关键。
可她特意去西院多跑一趟,并非是为了借孟氏的名义向东院要人,不过是想在孟氏面前多露露脸。
一来是为了助长孟氏作为当家主母的威信,缓和婆媳关系,二来是让府中下人们都知晓她这个少夫人并非一无是处。
尤其是一向傲慢无礼、助纣为虐的王妈妈,多叫她打脸几次,也就知道收敛了。
总归是心中所想,不可与人说道。
明面上,尚如期是竹园的主人,将来也会去尚府主君,于情于理,她都该听从他的。
——表面上。
她乖巧地应道:“好。”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药也上好了,放下卷起的裤腿,触及纤细脚踝,垂眸望去,唇角微扬。
肌白如雪,肤如凝脂。
犹记得她刚入竹园时,模样瘦瘦巴巴,面色不佳,如今已养得容光焕发,五官愈发精致。
他破天荒地问道:“陈叔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金枝愕然,他从不关心五谷杂粮之事,她给什么就吃什么,也从不挑食,当然,孟氏送来的大补汤除外。
“炖猪脚。”她如是答。
岂料他竟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吃甚补甚。”
“…………”
午膳后。
金枝抱着闹闹到翠墨湖边散步,是为消食,闹闹翻着圆肚皮,对她爱答不理。
她亦如是。
阁楼古香古色,拢共建有三层,窗户一直紧闭,不见里头是何光景。
尚家秘辛,宛如翠墨湖的湖水,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波涛骇浪。
苏儿从府外回来,通禀道:“少夫人,野狐坡有人闹事,侯琛请您过去镇一镇场子。”
野狐坡,位于天镰镇西北方向,以野狐在此繁衍生息为名,后狐族被猎户屠杀殆尽,遂变为乞丐的聚集之地,亦是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的收容之所。
时常有富贵人家到此开设粥棚施粥,救济难民,积攒阳德。
侯琛虽是士兵出身,战场上伤了腿,归家这几年遭遇诸多变故,一改往日粗犷暴躁的性子。
若非真的气急了,也不会动手伤人。
“两兄弟一上来就将碗摔在侯琛脸上,说我们煮的粥不干不净,吃坏了肚子,要二十两去看病,不然就去官府告我们蓄意谋害。”
侯琛奉命行事,举止规规矩矩,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起初还讲些道理,二人却油盐不进。
苏儿愤懑不平:“奴婢可以证明,是他们二人先动的手,言语甚是难听,还险些砸伤了侯琛,侯琛一怒之下,才出手回击,伤了他们。”
金枝拧眉:“那二人伤势如何?”
若是寻常挑衅滋事,侯琛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请她出面。
琴儿瞬间放低了声音,不安道:“一个受了些皮外伤,倒是不碍事,另一个却……”
——吐血晕厥,生死未卜。
“胡闹!”秀眉深蹙,眸间隐着愠怒:“人命关天的大事,为何不送去医馆?”
金枝很少在下人面前发怒,她性子温和,一向和和气气,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与竹园里的其他人分享,平日里少有尊卑之分。
因而,虽惧怕少爷,琴儿和苏儿依旧选择留下。
此番她并未厉声呵斥,却令苏儿心惊胆颤,双膝不禁软了下来。
“回少夫人,医,医馆有规定,但凡是出自野狐坡的病患,一概不予接收诊治,除非有大夫自愿出诊。”
“为何?”
她还是初次听见这种说法,天镰镇果这方地界,地小规矩多。
苏儿摇了摇头,回道:“奴婢并不知晓其中缘故,自打奴婢出生以来,便就是这么规定的。”
车毂转响,疾疾驶向野狐坡,她掀开帘子,吩咐车夫:“前面就是慈仁医馆,去将孔大夫请上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