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寒风刺骨,雪仍然不知疲倦地飘,漫天飞舞,就连晚上也没有停止过,仿佛它怀着向人世间倾诉不满的情绪一样。它絮絮叨叨地、慢条斯理地,漫山遍野地裹着肆无忌惮的寒风,一起来装扮这个白色的世界。
已是腊月三十了。阮家大院冷冷清清,昔日的热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院子里的那些腊梅,争奇斗艳,呈现出傲骨风姿,一阵阵寒香扑鼻。屋檐边,走廊旁,庭院前一株株梅花树早已弯曲起傲慢的身躯,与那肆虐的风雪抗衡,展现出不一样姿态。
院子里有一块空地,虽然也积着白雪,这儿平时是阮氏父子习武场地。在这大雪飘飞的时刻,阮江杰光着膞子练习太极,早已把这块积雪践踏得空空如也。
阮氏的祖传两种拳法也是享有盛名。所谓的“阮氏太极”“阮氏秘宗拳”已经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阮家的祖先就是梁山一百零八将中好汉阮氏三兄弟。他就是阮氏的后裔。阮江杰虎背熊腰,身壮体健,论功夫十分了得,曾经在江南沿海一带也是远近闻名。
这是隆冬腊月天,寒风刺骨,可是阮江杰浑身是劲,身上不断地骨着热气。他肌肉发达,八块腹壁肌可见,他一招一式,身手敏捷,拳法运用恰到好处。他像是对这个世界发泄似的,他从清晨开始,足足练功两个时辰,他汗流浃背,仍然坚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阮江杰,从小受到父亲独创“阮氏太极”“阮氏秘宗拳”的严格训练,十八岁正当年少,他年少轻狂,凭着自己力大如牛,以及阮氏武术的本事到处飞扬跋扈,夜郎自大。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父辈,他还是心高气傲。那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带着两儿子以及阮村好武年轻人赶赴黎家寨参加武术擂台赛。心藏歹毒的阮来源使诈,用浸透五毒散的飞镖伤及黎家寨主黎振华,落下了阮黎两家不共戴天之仇。而今,家破人亡,阮江杰心焦狂躁,他企图东山再起,把“阮氏太极”“阮氏秘宗拳”发扬光大。
随着社会环境改变而改变,他狂妄自大,企图独掌武林盟主,可是事与愿违。
他已经失目双明了,这难道不是因果报应吗?
李双喜在除夕之夜静静地再次离开了阮家。这次她没有去梵净山,她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随着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家家户户过除夕。
无人发现的溶洞,这就是李双喜的藏身之处。她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正在认真地翻阅巧慧太师临下山时赠送一本佛门《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李双喜闭着眼睛,目空一切!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阵冷风吹来,李双喜猛地睁开眼睛。一位若隐若现的影子突兀在她的面前。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阿弥陀佛!女施主,一切都随缘而去,因缘而来,窃窃私语,不讲心中怨,阿弥陀佛!
前辈,女徒将如何摆脱心里一切恩怨?李双喜双手棒着《心经》于胸脯,跪拜!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女施主,愿洗净一切凡尘恩怨,只有在此洞修身养性三年半载,到时已成正果,那天你改头换面,从此不再叫李双喜,只能是“洞经女”,你做得到吗?
愿意,愿意啊!李双喜再次叩首百拜。
随后,那位影子渐渐地离去,李双喜爬向影子足下。
女徒有事相求,不知前辈答应否?
阿弥陀佛!女徒有话请讲当面!
女徒心甘情愿地接受前辈的忠告,可是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虽然有住的地方,可是没有吃的,那女徒最多能坚持一个月。
哈哈,哈哈,看来你还是没有认真思考,哈哈……
那影子远远而去,李双喜撕心裂肺地喊着。
前辈,前辈,我该怎么办?前辈……
当她抬起头来,洞山有一双筷子和一只金色大碗,她双手拿起碗筷,喜出望外,可是她又突然间感到:这是什么意思?她仔细一想。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去乞讨不成?李双喜泪流满面地问。
哈哈,你看着办吧!影子拂袖而去。
我看着办?我怎么看着办?我一个女流之辈,没有饮食,岂不是饿死?她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刚刚拂袖而去的影子只不过是影子的影子,真正的影子还在洞中,因为这个亿年溶洞就是这位老前辈的隐身之处。
李双喜仔细端详金碗金筷,不由得浮想联翩……
光阴荏苒,寒冷的冬天已经接近了尾声,这里没有世事纷争,没有烦恼,没有人间悲欢离合,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切都在随日出东方,日落西山。
溶洞附近,那些成熟的梅子果,正长满枝头。李双喜第一次走出溶洞发现这样野果,她喜形于色,她走进那片梅树林里,她望着果子随手摘下,捧在手掌心。
这就是我李双喜,不,就是“洞经女”的粮食吗?她吃下第一个果子,就感觉到全身有力,不再那样软洋洋的。
难道这就是前辈种下的梅树?李双喜四处扫视,附近到处都是果子。
夜了,这儿静极了,整个溶洞只有她孤独寂寞,她躺在茅草铺垫的床上,用青风藤编织的被褥。她一顿只吃一只梅子果就可以度过一天。她双手捧着那本佛经《心经》书。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她已经入梦了……
李庄,李家大院,四合院,子孙满堂。繁荣昌盛。李双喜来到院子里,几位少年孩子好奇地围着她转圈。
野人,野人。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李双喜顿时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李氏后裔了。
李双喜穿着用青风藤编织的服饰,突然间闯入李氏大院,后生小字辈把她视为野人。
一位中年男子闻声从屋内走出,他凝视着站在院子里的李双喜。
你怎么进了李家大院?你找谁?那人好奇地问。
我……我是李双喜,小时候在这院子里长大的,我记得这几棵大树都是我和我爷爷种植的,现在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我还清楚的记得,这一棵树上当时还有鹊巢呢。有一天我背着爷爷,我悄悄地爬上了树。突然间刮起了大风,我吓得心惊肉跳,我死死地攥紧了树枝。那树枝随风摇曳,我生怕会随风拆断,担心掉下地上摔死。幸好这个时间,两只喜鹊双双飞来,我害怕极了,怕它们会啄我的双手。就在此时,我大声尖叫,才惊动了在走廊里逗画眉鸟的爷爷。爷爷匆忙跑到树下,看见我紧紧地攥紧树枝,他大喊着叫人。
别松手,我喊人来救你!
爷爷,爷爷,我怕大鸟,它们叫个不停,爷爷,快快救我。
哈哈,继续编故事,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掏鹊巢的故事呢?分明是讨乞!你们都别理她,各玩各的去吧!那个中年男子转身正要离开。李双喜突然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爷爷帮我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李双喜。我爷爷叫李隆财,我爹是李灯明,我娘是徐英。李双喜慢条斯理地说。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李隆财是你爷爷,李灯明是你爹,还有徐英是你娘?哈哈,越说越离谱了,打我小时候懂事起,李家祖宗好像没有你说的名字,你快走吧?疯婆子,如果再赖在院子里不走,我只有用木棒伺候了,哈哈。
小孩子们一起跟着起哄,有淘气的男孩从大树下拾起小石头向她身上投去,惹得众小孩哈哈的大笑。
小屁孩,再乱砸人,看姑奶奶的奶奶饶不了你们。李双喜杏眼圆睁。
好了,我也不跟你疯婆子争个真假,你来我李家大院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只满足你一次讨乞,拿到想要的东西给我滚!
不,我不需要李家任何一件东西,也不需要你们可怜我这个疯婆子,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在这李家大院时,你还没有出世呢!你把你爷爷叫出来,让他认认我,是不是李家女眷李双喜。她斩钉截铁地说。
哦,原来你不是疯婆子?为什么穿身草衣草裤?那个男人怒火中烧,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关你屁事,快叫你爷爷出来,否则姑奶奶的奶奶今天就不走了,哈哈。李双喜仰天长啸。
谁在院子里大肆喧哗,成何体统?一位白发苍苍的爷爷拄着拐杖走进了院子里。
爷爷,此疯婆子想来敲诈,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李家后裔,说这院子里的那五棵大树是她和她的爷爷一起种植的树呢?
听她放个响屁,你就信了,滚一边去,让爷爷好好瞅瞅哪里来的妖孽!李孝道走近她的面前,半筒烟工夫,李孝道突然间下跪。
姑奶奶,姑奶奶,我是李孝道啊!他磕了三个响头。
你还记得姑奶奶李双喜,这些都是你的后代,真是无稽之谈,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你快告诉他们,我李双喜是不是李隆财的嫡孙女,李灯明的亲生闺女?李双喜老泪纵横。
是是是,姑奶奶快快屋内请,快快屋内请!
那个男人悄悄地走到李孝道身边,他叽叽咕咕说了一句话,李孝道眉头一皱,迅速一记耳光。
畜生,这是爷爷的亲姑奶奶李双喜,你胡说八道!李孝道怒发冲冠,大喊一声。
爷爷,爷爷,我是说她只不过五十来岁,她不可能这么年轻,再看看爷爷你都八十多了,这世上可能吗?
这么一提醒,李孝道半信半疑,他迟钝了片刻。李双喜把身上的几个千年梅果拿了出来。
孝道,姑奶奶就是吃了这果子,吃一个果子就年轻十年,我为什么不死,论年龄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是十百五十六岁了。这几个果子,不妨我给你,只要你吃下,肯定会长命百岁。
姑奶奶,那好,那就送给侄孙李孝道吧!李孝道笑嘻嘻地接过这千年梅果……
溶洞内一声巨响,惊醒了青风藤编织床上正在做着甜梦的李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