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灯笼倒是没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难为他,毕竟送到陆梅开手里的人看起来得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也知道这位大管家很了解陆梅开,常常投其所好,虽然备受器重,但他并不忠诚,反而有很多的厌恶和阴奉阳违,他自认为在楚迎之面前管住了嘴,其实没有,想到这里,楚迎之的嘴角抽了抽:难道自己的脑袋是夜壶吗?
五日后,他果然被送进了宰相府,他是受邀到宰相府的乐师,这么多年,已经没有谁去追究银笛先生到底是谁,即便有,他的假身份也早就造好了。据说今天是陆梅开三夫人的生辰,相府打算关起家门稍作庆祝。五天前那个圆滚滚的大灯笼找他时,他逮着机会将大灯笼腰间的香囊给换了,据说只消一丁点就能达到效果,但他怕五日之后香囊气味消散,装了好些。那个大灯笼很宝贝香囊,说是女儿送的,可是他并不能分辨出香囊的味道有没有发生变化。
他入府时搜身也并不严格,大管家带来的人通常都是在那之前就反复查验的,入了府反而显得无人可疑。大管家对主人表现得十分殷勤,他戴着斗笠操琴几曲,陆梅开蜡黄的老脸终于红了起来,他越看越觉得琴师风姿无双,起初还惦记着一众夫人都十分嫌弃他这特殊的嗜好,此时醉态频现,哪怕是三夫人就坐在旁边席位,也一个劲笑眯眯的请乐师上前来。管家侍立在陆梅开身侧,见状也朝他招了招手。
“来,近前来”陆梅开大着舌头重复了两次,他停了一会儿将身子靠了过去。今日,他身上的香气格外浓郁,可醉酒的陆梅开反应迟钝,正当旁边的一众夫人们被这胭脂香粉的乐师和糊涂的老爷气得脸都绿了时,变故发生了。
陆梅开双目圆睁,突然就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脖子,而后大管家也不甘示弱,像是要用一双手把陆梅开甩上天空,可他虽然发狂,手底下毕竟拽着两个人,将人拉起一尺有余便再也动不了,手里的两个人像两坨烂肉轰然落地。就在这时,楚迎之抽出了发冠上的匕首,他对着身上的那坨烂肉狠狠地捅,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声骇人的尖叫。最终,那浑身被捅成了窟窿的当朝宰辅被自己的大管家摔了个血肉模糊。府上顿时乱作一团,人人抱头鼠窜,很难想象偌大的宰相府竟然是靠一个老头子管理的。
陆梅开是有个儿子,但显然并没有遗传老父亲能够搅弄风云的智商和胆量,战战兢兢地集结府上的男家丁将两个凶神恶煞围困在中心,自己却先尿了裤子。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也不想掩饰大仇得报的笑容,反正三个人,包括他自己,谁都得死。反正,这一生已经一无所有,而他也过够了行尸走肉的生活他的命不值钱。
当家丁们壮着胆打算合力围杀被困的怪物时,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破虎门的人来了。他不知道宰相府如何了,醒来的时候听人议论破虎门屠尽宰相府所有人,上到陆梅开的儿子,下到府里的小厮杂役,包括那些面首和娈童。
“你-杀了陆梅开?”当他被人带到前厅时,两丈外有一个声音慵懒的问道。他没有回答,那个人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说道:“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真聪明,知道自己没办法接近陆梅开,就找他身边人下手,好不容易杀了人又非得把自己搭进去,是不想活了么”
他没有出声,那个人还是自顾自说道:“到是比我提前动手了,江南戚家,呵,我最近找人查探了一下,多年前,江南戚家得罪了陆梅开,家中人丁全数被杀光,他的儿子早死了,银笛先生”,那道声音忽然变得冷起来“哼,你到底是谁?”
楚迎之盯着声音的来处问道:“你是谁?”
“我是破虎门下一任掌门人韩千年。”
“多谢韩大侠搭救,告辞。”
他本预转身离开,可还没等转过身子,一把飞剑便“笃”的一下定在了脚后跟“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无名无姓,自小便长在吟月楼。”
韩千年淡淡地冷哼一声“你是楚迎之吧?”经过几番查探,他几乎可以断定面前的瞎子就是楚迎之,但这个人眸色暗淡的眼睛却一点也不像他记忆中的弟弟。当然,他的确对那个弟弟没有什么其他深刻的印象,他那个弟弟是外室所生,也没入族谱,联系实在是少之又少,至今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在当年逃亡时吸引了云渊堂的注意力,他才能战战兢兢地活下来。相比自己,这个弟弟的逃亡生活才算得上惊心动魄。
面前的人并没有被飞剑吓到,听到他的问话嘴角抽了一下:“父亲大人还真是心疼你。”
“这是个意外,我当时确实是被云渊堂的人给捅了一剑,呵,运气好,没有刺中要害,我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
“云渊堂?”楚迎之心中一怔,那是师煜然所在的门派,兜兜转转间,竟然又回到了起点,他不是不知道云渊堂的消息,只是,他根本不配在师煜然身边,风光无限时尚且不配,这个时候更加不配,也不能。可心里,到底是没能放下他“这么说,云渊堂是你-”
韩千年听懂了他的意思,慵懒道:“云渊堂灭了楚家全族,难道我们兄弟俩不该报仇吗?”
楚家全族与他何干,他只是在报杀母之仇。
韩千年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道:“这些年江湖上风云突变,好一番群雄逐鹿,云渊堂已有百年之久,是这江湖多少年来从未有之事,想让它覆灭的何止破虎门,云渊堂灭了,破虎门独占鳌头。”
“要-杀完吗?”
“不然呢?武功秘籍谁想拿就拿,我只要他们的命。”韩千年没有再说话,叫人带楚迎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