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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陵(下)

相思泪落 云生草 2089 2024-07-06 09:58

  隔着剑池,陆陵举坛与无相道人对饮。陆陵右臂伤口处裹着纱布,他左手举坛,吆喝道:“前辈,你既知无悔洞中藏着无悔陵,为何不早说?你若早告知我,我这右手也不至于被剑意斩伤。”

  无相道人一笑,“陆老弟,我还不知你的身手?无悔洞中的剑意,也就能伤你手臂。如何能取你性命?”

  陆陵摇了摇头,“前辈真是高看我了。”他侧脸看着身侧的鱼汤,缓缓说道:“晚辈若是在这无悔洞中待得久了,只怕再高深的武功,也要废了。”

  无相道人饮了一口美酒,叙话道:“也非我不愿说。此乃先辈契约,入陵之誓。我身为游云守陵人,不得有违。望都峰中玄令出,悔川三洞择陵住。九九归真陵墓现,自有玄风葬仙骨。怪只怪陆老弟你触犯了门规,罚面壁思过于此。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得遇机缘,见这无悔陵墓。”

  陆陵讶异,眉头一皱,问道:“前辈,此话何意?你不是悔川三洞守洞人么?怎又成了守陵人?”

  无相道人回道:“悔川三洞即三陵,只是游云人不知。我为山门守洞人,守洞亦是守陵。只是岁月久了,山门数十年未再有人在三洞受罚,所以陵墓之事,未再有人提及。”

  陆陵轻笑,“我道我为游云门掌门之时,怎不知这无悔洞之事。原来是这般。也是我命苦,这数十年未有的受罚之事,竟是降临己身。不知前辈缘何做了这山门守陵人?守在此处,不觉烦闷?”

  无相道人举坛饮了一口美酒,“陆老弟相询,老夫也不瞒你。说起这守陵人渊源,也是粗浅。昔年西王举兵伐皇,致中土战乱。路有饿殍,百姓流离失所。老夫避祸举迁,逃至此地,丧妻病女。闻游云门中有仙人,携女入望都峰寻助。望都峰无颜长老,见老夫心诚,施医赠药,救了小女,并将我收归门下。女病复初,出了山门。老夫感念无颜长老恩德,亦不愿流落世俗,再见人世饿殍枯骨、涕流悲欢。便许了誓言,以身守陵,终生看守悔川三洞。不觉间,已是数十载。悠悠岁月,当是不饶人。”

  陆陵拍手称赞,“前辈高义,许身守陵,也是可钦可佩,陆某望尘莫及。”

  他看了看周遭这无数枯骨,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人之寿数,不过二三廿载。原本黄沙一埋,自成枯骨,也未有麻烦。不想门规惩处,幽禁洞中。此生余年,该是与这枯骨相伴。”

  “陆老弟莫要心灰意冷。这无悔洞中,你若能闯阵而出,自可离去。倒是我,许身陵墓,一生一世,不得离开此地。这游云门外,已无机缘再看。说来也巧,自我做了这守陵人,不过一载,西王枭首,战乱平息。大好河山,还复如初,也是稀奇。老夫也想悄然出山,一去不返。怎奈法堂血誓,不敢有违。今生今世,想再出山门,永无可能。”无相道人言毕,想起了些悲伤过往,心头难受。他举了酒坛,一通吆喝快饮。

  陆陵举坛回应,与无相道人共饮了坛中美酒。陆陵忽是好奇,追问道:“前辈,这无悔陵中所葬何人?缘何有这无悔洞?”

  无相道人听罢,脸现欢喜,“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这无悔洞中,葬的是与你一样的酒鬼。这酒鬼名唤云夕河,为祖师爷亲传弟子,亦是三守堂堂主。传闻此人剑术一流,山门中除却掌门,无人能及。但他生性放浪,喜好喝酒,常常贪杯买醉。”

  无相道人又是饮了一口美酒,靠着洞口石壁,“一日,祖师爷离山,处理门中要事。云夕河贪杯痛饮,昏睡不醒,致外人为寻秋刀,杀上山门,屠戮我弟子数十。祖师爷闻讯,赶回山门,击退众敌,纠察其过,造了此洞,罚此子面壁思过,反省己身。怎奈此子性情倔犟,不觉当初买醉有错。他日日在洞中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管掌门之命,更不管何年何月,才能从洞中出来。掌门得知,更是动了雷霆之怒,言及云夕河一日不认错,便是一日不得离开洞中。自此,云夕河在洞中饮酒枯坐十三年,到死未得见天日。他将此洞唤作无悔洞,自始至终也不认错悔改,终是离世。”

  “离世后,掌门痛惜爱徒之死,便是在这无悔洞中建了陵墓。无悔陵一说,也便延续至今。”无相道人言毕,举坛又喝了一口美酒。

  “这酒鬼的性子,倒是洒脱。听着,更有些疯癫的意味。既是这般,那这洞中的尸骨,又是从何而来?”陆陵继续追问。

  “陆老弟,你又猜想不到了罢。这洞中的尸骨,多是昔年闯入山门杀我弟兄的窃匪。还有些,是我游云门死伤的弟兄。掌门将这些尸首,都搬进了无悔洞,意在让云夕河见同门尸首,窥外人罪恶,能自省己过,早日认错。”无相道人说道。

  “我游云门祖师爷,确是个有意思的人。只是可惜了,酒鬼的眼中,只有酒。哪里会有什么对错?就算有,若让酒鬼替酒认错,那他又怎会愿意?”陆陵听得这段无悔洞的渊源,一时酒性大发,仰头痛饮了几口美酒。

  “陆老弟看得也是透彻,山门中只怕也少有你这般智慧之人。罢了罢了,都是前尘往事,听之有趣,细究无味。倒不如喝酒来得痛快。”无相道人说道。

  他想起了些事情,放下酒坛,“陆老弟,我差点忘了。今日有酒,也有下酒菜。伙房新做的花生米,被我放在了外边。你等等,我这就去取来。”

  说罢,无相道人脚步匆匆,出了无悔洞,去取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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