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闲带着夏依依和唐秋梨一口气逃遁了好几里。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唐闲于夜色中寻得一处树林,与夏依依一起轻轻落下。唐秋梨紧随其后,也收了轻功,落了下来。树林里一片漆黑,月光淡淡地洒在树与树的间隙。唐闲回头看向身后,侧耳聆听,听不见任何追踪者的声响,终于是放心下来。
夏依依站稳于地面。空中飞掠的功夫,唐闲怕她掉落,一直手挽她的腰间。而今安稳落地,他也还没有松手。男女之间,肌肤之亲,难免让人有些臆想,夏依依脸上浮现浅浅的红润。她侧脸看向唐闲,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低下脑袋。
唐闲转身回看夏依依,终是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妥。他的手迅速从夏依依腰间收回,接着他也不好意思起来,连声说了好几句:“失礼,我无意冒犯。”
夏依依窃喜,浅浅一笑,说道:“无妨。”
唐秋梨在唐闲身后,不知何时已是一脸的不欢喜。唐闲独自闯入王府并未带她,她内心早已觉得憋屈。而今脱离危险,正适合与师傅秋后算账。
她说道:“师傅,你又是无赖。闯入王府,营救师娘这般好玩之事,你为何不早告诉于我?昨夜我要夜闯王府你还拦着,而今却是只顾着自己进王府耍玩?”
唐闲一脸呆愣,想了想,反问道:“我怎的没有告诉你?留信于你,难道不是告知于你?我又怎的只顾自己耍玩?王府前院放火这样出尽风头、扬名立万的事情,我可曾独揽?还不是让你做了?”
唐秋梨眉头一皱,心中思忖,信件是今早收到的,若是睡得晚些,怕是收到书信也是无用。而放火一事,如此简单无趣,又怎算好玩?“难怪姐姐平日教导,让我不要学你那无赖模样,今日看来,师傅你还真是够无赖的。”唐秋梨这样想,却不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唐闲右手微动,抬起破云剑,用剑柄在唐秋梨脑袋上轻轻一敲,说道:“怎么跟师傅说话的?小小年纪,没大没小。出尽风头的事情都让你做了还不认,反倒说我无赖。王府戒备森严,难道我们两个要一起闯进去,来个鱼死网破,流血受伤,命丧黄泉,才叫好玩?你师祖有训言,胸中有沟壑,万里纵横舟。越是危险的地方,越需要智谋。谋定而后动,才能出奇制胜,全身而退。”
唐秋梨脑壳又挨一记敲,虽于唐闲还是有些不满,却又不得不承认唐闲说的有些在理。
唐闲补充说道:“再者,出门前你姐姐交代,路途中务必确保你的安全。既是承诺,那总该兑现吧?总不好让你一人在王府的千军万马之中往来冲杀吧?倘若你真的有个什么闪失,那回到山门,你让我又如何跟你姐姐交代?”
夏依依在旁窃笑,这师徒二人的对话着实有趣,吵吵闹闹,耍皮子斗嘴,看着却也有些意思。
“哦”,唐秋梨应声,算是服气。师傅就是师傅,怎么说都是他有理。唐秋梨心中思忖,而后唐秋梨想了想,喜笑颜开。说到底师傅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既是这般,那没能于王府大闹,大杀四方,名震江湖,也便算了。
唐闲不再与唐秋梨做唇舌之争。他从怀中掏出火折,轻轻吹亮,挪步四周环看,确认树林之中是否有野兽行踪。天还未亮,在这树林之中只怕是还要再待一阵。他四周转了一圈,确认确实安全,于是走回夏依依与唐秋梨身旁,对她二人说道:“天亮之前,我们就在此处稍作休息吧。待到天亮,我们便出城回游云门。”
夏依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一件颜色鲜红的喜服,问道:“我这身打扮,怕是不好出城门吧?”
唐闲点头说道:“确实是这般。”
“我包袱里有衣裳,我这便将它换了。”夏依依说着,挎着包袱往西而去。
唐闲看着夏依依的身影,说道:“秋梨,我去拾些柴火,你也跟着她去吧。她不会武功,你守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
唐秋梨点头允诺,跟着夏依依往西边而去。
唐闲吹熄了火折,轻功飞燕施展,往树林东边而去。
及至唐闲怀抱柴火回到原处,他讶异地发现唐秋梨已然回来。她生了一堆小小的篝火,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三块岩石,在中间的那块岩石上坐了下来。她拾了一棵枯树枝,无聊之余,用枯树枝拨亮着篝火。
唐闲将柴火在唐秋梨旁侧放下,问道:“怎那么快回来?她呢?”
唐秋梨坐在石块之上,双腿蜷起,右手放于腿上,以手托腮,左手拿着枯树枝在篝火上晃动着,不甚满意地说道:“师娘说,这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她一个人就可以,不用我在她身旁护着,所以就差我先回来了。”
“她去了多久?”唐闲问道。
“算算时辰,师娘去了快两刻钟了吧。”唐秋梨答道。
近两刻钟,那早该把衣服换了,但她现在却仍未回来。唐闲眉头一皱,自觉有些不好,担心起夏依依来。他问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唐秋梨听罢,抬起拨弄篝火的枯树枝一指,告诉了唐闲方位。
唐闲顺着枯树枝的指向望去,脚步迈开,向那边疾步走去。
“师傅”,唐秋梨一瞬间喊住唐闲,说道:“师娘没准还在换衣服呢,你要过去看么?”
唐闲听罢,脸上一羞,立即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唐秋梨,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徒儿真是越来越能耐,竟消遣起了师傅来。
唐秋梨憋笑,故意避让唐闲的目光。她转身去拾柴火,往火堆中添了些许新柴。
唐闲细思,过去找寻夏依依确实多有不便,只好转身,走到篝火旁,于岩石上坐了下来。
唐秋梨转脸看着唐闲,取笑道:“师傅,你不是要过去找师娘的么?怎么不去了?”
“不找了。”唐闲说道。
“师娘不会武功,那要是她真的遇上豺狼怎么办?”唐秋梨问道。
“没关系,遇上了就遇上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唐闲淡淡地说道。
唐秋梨来了兴致,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不担心”,唐闲说道,“她若真的有事,那你便是违抗师命,护卫不力。到时罚你于望都峰面壁十年就好。”
唐秋梨听罢一惊,十年,那得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望都峰中一个人面壁,那得多无聊啊!她慌了神,问道:“我?”
唐闲平静地继续补充,“望都峰的枯竹长老素来喜欢念经,一卷《道德经》他已是念了二十余年。十年面壁,你若无聊,便让他给你把经书念上十年。”
唐秋梨呆愣,这师傅所说,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十年时间听个老家伙日复一日地给你念一本经书,想来任谁都会发疯。她听罢,急忙起身,作揖行礼,笑着说道:“师傅,师娘去了那么久了,徒儿觉得确有必要去看看,不然心中放心不下。她若是衣服已然换好,徒儿必定将她平安带回。”
唐闲偷笑着点了点头,慎重其事地说道:“去吧去吧,十年面壁啊……早去早回!”
唐秋梨给了唐闲一个白眼,应诺,正欲施展轻功而去。只见树林的西边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缓步走来,面容在篝火下渐然清晰。她一身绸缎长裙,脸蛋清瘦,唇红齿白,青丝长蔓,一枝莲花珠钗将青丝挽起。唐闲远远看去,认得她,正是夏依依。
夏依依缓步过来,有些歉意地说道:“方才换了衣服,于树林里转了转。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唐闲平和地说道。
夏依依向二人走来,没走两步,一个趔趄,顺势摔倒。唐闲赶紧上前搀扶,细细一看,夏依依腹部的衣物渗透着殷红的鲜血,看来伤口又裂开了。金华散他已于婚房中交给了夏依依,他急忙问道:“金华散呢?”
夏依依听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唐闲接过,打开瓶塞,将瓷瓶倾斜,试图倒出里面的药粉。但连试了几次,瓷瓶中并未有药粉出来。唐闲手掌摊开,将瓷瓶直直倾倒于手掌中,篝火下掌心空空如也。不好,金华散没了,唐闲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