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依依靠杉树而立,有些不安地环顾着四周。
唐闲盘膝闭目,坐在夏依依身旁,安之若素,不动如山。他神情异常平静,气息收纳、倾吐之间,遵循天地规律。
他侧耳留意着周围的声响,他听见树上飞走了一只灵雀,听见阳光晒裂了林间的一寸土壤。而后他听见几片落叶飘落于树下,那树叶轻飘飘的,飘落下来时毫无征兆。
唐闲嘴角闪过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他开口说道:“阁下,来了便现身吧!”
不远处的一棵柏树旁缓步走来了一名白面书生,他头戴纶巾,一身白衣,细皮嫩肉,肌肤白皙。细细端详,倒真看不出他身怀轻功,只觉得他羸弱,不堪一击。
“陆掌门果然身手不凡,竟能闭眼于丈外感知到我的存在。”白面书生夸赞道。
唐闲睁眼,看清了那书生的模样。他没有理会书生的夸赞,只是好奇地问道:“你认得我?”
唐闲的脑海没有搜寻到有关书生的任何蛛丝马迹。他继续补充说道:“这世间知道我真实名讳的,都是故人。你我从未谋面,如此你必定与认识我的故人有关。”唐闲一语双关,似有所指,却又没有直白言明。
白面书生浅浅一笑,并未应答。
“兄台,你我无仇无怨,不知你掳走我身旁的姑娘,意欲何为?”唐闲问道。
白面书生笑着说道:“陆掌门,秋刀无意,露水无心。这话你该听说过吧?”
唐闲笑了笑,明白了。他应声说道:“刀是好刀,只是它并不在我身上。”
“有你在,秋刀便在。”白面书生信心满满地说道。
唐闲不置可否,他说些别的,“你既是要刀,只管开口便是。”
白面书生笑了笑,说道:“我为的,还不止秋刀,你游云门一门的冬剑,我也想收入囊中。”
唐闲不喜,神情微变。“你倒也坦诚实在。只是我有一问,你就一人,用得着那么多宝刀宝剑么?”唐闲疑惑问道。
“商贾爱财,侠士爱刀剑。这本就是情理之中。宝物,自是多一件不算多,少一件却是不可。”白面书生说话间神情格外认真。
“秋刀与冬剑,皆是我游云门的至宝。不能轻易交予外人。不过我也知道,我若不给,兄台便是要抢了。说到抢,此刻唐某内力尽失,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到时你使些计谋,秋刀冬剑还是会落到你的手中。”唐闲仔细分析,一语中的。
白面书生点了点头,赞同唐闲的说法。他说道:“我先前与夏孟达拜会陆掌门,碍于好友情面,并未出手。而今夏兄已回丰城,我便没了顾忌。方才陆掌门必定运功给夏家小姐逼毒了吧?如此,真要出手,只怕你真不是我的对手。”白面书生眼睛犀利,已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摊黑血是唐闲运功逼毒所致。
唐闲笑了笑,问道:“阁下轻功了得,又惯用毒计,不知可是江湖人称毒刺客的白琉言?”
白面书生应声说道:“不错,正是在下。”
“既是毒刺客,那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你成全。这夏家小姐身子羸弱,断然挡不住你的毒,还请你恩赐解药,救了她吧!大丈夫光明磊落,你若要秋刀冬剑,只管明刀明抢,唐某绝对奉陪。只是以毒欺凌弱小,多少有些卑劣。”唐闲言辞恳切地说道。
白面书生摇了摇头,说道:“你与夏家小姐暗生情愫,我岂会不知?她在,便是你的软肋。制服于她,便能牵制于你。你游云门的秋刀冬剑我要带走,这夏家小姐我也要带走。东川王前行京都,发布的悬赏令仍有效用。我若能将夏小姐带回王府,五十万两黄金便入我囊中。神兵利器,荣华富贵,我都想要。”
“神兵利器、荣华富贵你都想要,真是够贪呐!”唐闲冷冷一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叹呐!“唐闲深沉叹息一声,却不是为了自己身处危境而忧虑。
“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白面书生说道。
“看来,这世间容不得你了!”唐闲神情冷漠地看着白琉言。
树林间突然飞出了九枚飞针。白面书生警惕,出了手,他手法熟练地从腰间摸了三枚柳叶镖打出,紧接着又摸了六枚金钱镖打出。柳叶镖及金钱镖阻挡下那九枚飞针,飞针被击打镶嵌入旁边的一棵松树之上。
飞针之后,又有树枝迅速飞出。那树枝,被利刃削尖了前端。它们散乱从四周向白琉言飞来。白琉言冷冷一笑,不屑一顾。
起先他还未与唐闲交手时,对唐闲还有些敬佩,而今看来,唐闲也不过如此。白琉言足尖轻点,离开了原处,而后轻功施展,飞快地在乱树枝中掠过。与此同时,他摸了身上的银针。他手法极快地将银针打出,银针与乱树枝相互碰撞,跌落在地。
白琉言靠近了唐闲数尺,足尖落地,收了功法。唐闲看着白琉言发笑,笑的有些诡异。
白琉言周遭突然陆续飞出五棵枯柏。白琉言弯腰,将枯柏一一避开。那五棵枯柏,陆续落在白琉言身旁,而后迅速移动,将白琉言包围在中央。白琉言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五棵枯柏飞速转动起来,自成阵法,围困住白琉言。
唐秋梨飞身,从树林中出来。她怀抱岁岁,立于唐闲身旁。方才的飞针、利枝,便是她从林中放出来。
枯柏阵法以树木为介,五棵枯柏分化五行,一木为金,以木为木,一木为水,一木为火,一木为土。始有天地道法,道生阴阳,阴阳为三,三生万物无穷,阵法遵循天道循环,生生不息。唐闲令唐秋梨将内力灌入各五行木中,那五行木有了内力的支撑,阵法间轮回变迁,瞬息万变,生生无穷。
这阵法,可困武功高强者,有伏击之能。凡内功大能者,落于阵中,五行木随意而动,渐然收缩,迫大能者以内力御之。不出一个时辰,大能者内力消耗一空。这阵法更为精妙之处,在于破阵者如若强行破阵,必受阵法反噬。轻则伤及五脏六腑,重则吐血身亡。游云门秘典,将这以木为介的五行阵法称之为木式五行阵,又名曰:五行遁阵。由是门志盛赞:五行阵出,逍遥逃遁。
数年前,唐少橙还未执掌游云,唐闲曾于望都峰经阁清修阅经。经阁之中的一卷《五行阵法》,正记载了这类阵法的排布与用法。唐闲当年匆匆一阅《五行阵法》,记不住太多五行阵法的排布与摆设。唯一记得清晰些的,便是这木式五行阵。当年唐闲找寻破云剑,师妹余彤也曾摆下五行阵法。只是那五行阵更为精简,并非真正的五行阵法。
白琉言被困在阵中,他抬头看着极速飞旋的五棵枯柏,暗叫不好。原本他以为唐闲气定神闲等候于他,唱的只是空城之计。却不想唐闲早有谋划,只待诱骗于他,将他逐步引入彀中。
白琉言从怀中摸出银针、柳叶镖、芙蓉镖……一一打出,试图破阵而出。然而木式五行阵岂是如此好破。那银针、柳叶镖、芙蓉镖,一一被弹回原处,落在白琉言跟前。白琉言不服,又一次出手,又是数十枝梅花镖打出,结果还是弹回原处。白琉言眉头紧锁,他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白扇,接着向阵法边沿靠近。他的白扇沉沉挥动,打在了五行木中。五行木岿然不动。白琉言自觉不妙,看来这阵一时三刻也是破解不了。
“白兄,你还是少费些力气吧。这阵法,本就是困人之用。岂能如此轻易,便被你破了?把解药交出来吧,我可饶你不死。“唐闲说道。
白琉言被困阵中,冷冷一笑,说道:“陆掌门果然好手段,白某佩服。只是解药一事,怕是要让陆掌门失望了。此毒并无解药”
唐闲厉声发问:“毒既是你配的,如何没有解药?”
白琉言平静回道:“毒虽是我配,但皆是盲配。盲配时,双目遮蔽,取了何种毒花毒草,份量几何,皆是随性而为。如此,药性如何,无人可知。又何来的解药?”
“你……”,唐闲听罢恼怒,破云剑微微出鞘,他质问道,“你就不怕毒死了自己?”
白琉言又是一笑,说道:“生死有命,若是施毒害了自己,那便算我的不幸吧。”
“你……”,唐闲哑言,好一个不惧生死的白琉言。唐闲无奈,看来夏依依身上的毒只能另寻他法。唐闲神情一变,认真说道:“白琉言,唐某于此告诫于你,莫要再追来。此番我先饶你性命,如若你还紧追不舍,可别怪唐某手下不留情。”说着,唐闲搀扶夏依依,与唐秋梨离开了树林。
白琉言看着唐闲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无可奈何。他在阵中挣扎了一个时辰,试图脱困,却是不能破阵而出。一个时辰后,五行阵法骤缩,白琉言不得已,强行运功破阵。
白琉言将全身内力,附着白扇之中,而后轻功施展,跟随阵法转动,接着将白扇沉沉击打在其中的一根五行木中。五行阵法强行骤破,附着在五行木上的内力反噬白琉言。白琉言立于地面,顿时口吐两口鲜血。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轻功施展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