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蒋泽安一从宫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任是谁去都没有用,放在门口的食盒都没有碰过,可见里面的人有多痴迷了。
另一边,姜灵珺放下了手里的笔,听到小棠的禀告微微诧异,“他把自己关了多久?”
“整整三天了。”小棠回答。
“三天啊。”她点了点头,又拿起笔落在了纸上,在她的描绘下,一个树影轮廓显现了出来,只是看着不大真切。
过了一会儿,她没了画画的兴致,左右她手里的这支笔是听不进去她的使唤了,随意的描了两下就被她放下了,揉了揉手腕,心道自己果然不擅长这风雅之事。
绕过画案,她看向了门外那堵墙,“他今日还没来过吗?”
知道她在问谁,小棠心里微微讶异,随后点了点头,怕她多心,还加了一句,“许是郡王被事给拌住了才没能来,小姐莫要多心。”
“没有多心。”姜灵珺摇了摇头,外面艳阳高照,俨然是一副好天气的模样,但她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不安。
她说完,小棠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看自家小姐这幅样子,分明就是想念郡王了嘛,只是她脸皮薄,不太好意思。
她不敢明着面打趣,只好在心里笑笑,走上前几步到她身边,压着笑意问道,“小姐可要布菜?”
姜灵珺摇了摇头,心里那股不安迟迟未消,她也没有胃口,“蒋四哥儿的院子在哪儿?”
“离小姐不远。”小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问,她就下意识的大了出来,“往西北方向走一段距离就是了。”
姜灵珺点点头,“随我去一趟。”
“可是小姐,您还未进食呢。”换做以前,小棠是万万做不出这样不分尊卑的事来的,但这段时间姜灵珺的宽容,让她的话多了起来,一时没忍住就做出了阻止她的动作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心里一惊,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请小姐责罚。”
知道是原身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姜灵珺皱了皱秀眉,“起来吧,再无下次。”
“谢小姐。”小棠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站在她身边不敢再造次,乖乖的领着她往蒋泽安的院子走了过去。
书房里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的羊皮卷被他扔在地上,但他仍旧没有找到那本想要的医书。
“在哪儿?我明明放在这儿的啊,怎么会不见了呢?”蒋泽安的脸色不大好看,从他回来就开始查阅这些医书,却连那毒的一点思绪都没看到,不免有些恼火。
门外,姜灵珺让小棠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守门的小厮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想进去通报一声,但被她阻止了。
“我只是来看看四哥儿,你们进去通报反而会让他分心。”
小厮犹豫着,“这……”
姜灵珺给了小棠一个眼神,后者立马就懂了,仰着头一脸得意,“你们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还敢拦着,小心四少爷知道了拔你们的皮!”
她说的唬人,其实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底,自从她家小姐落水醒来,四少爷也没来看过一次,分明以前还是挺宠她的啊。
姜灵珺不知道这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看着眼前犹豫不决的小厮,轻声说道,“有什么事本小姐担着,你们让开。”
她的气势逼人,守在门口的小厮立马就给她让了一条路,不敢再拦。
姜灵珺就这样走了进去,蒋泽安的院子很简约,没有蒋懿那样歪七歪八的路,一条路直通过去,想往那边都可以走。
刚到门口,她就听到了里面翻东西的声音,要不是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她还真的会以为是进贼了。
作为不请自来的礼仪,她站在门外敲了两声,接着就推门进去了,刚一开门,外面的强光就倾斜了进去,突如其来的光感让他扭头的同时也闭上了双眼,缓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人,他拧了一下眉,“你怎么来了?”也是一阵听不出来的语气。
地上乱七八糟的扔着书,姜灵珺觉得里面实在没地方下脚,干脆就没有进去,外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所以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有事。”她言简意赅道。
注意到她的迟疑,蒋泽安也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本来只是微微拧着的眉头一下子就拧的死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等一下。”
姜灵珺点点头,倒是不介意他把自己的地方弄得这么乱,但看到他一脸不爽的表情时又闭上了嘴,站在门口等着他收拾。
蒋泽安的动作很快,他只是把地上的书捡起来随意的放在了桌上,没了那些乱七八糟摆放的书,地面一下子就干净多了,这时候姜灵珺才抬起脚走了进去。
他的院子和其他人的都一样,里面摆放东西的陈设都差不多,只是比起他们的极尽奢华,蒋泽安这里简直是节约到让人发指,茶盏只有一副,桌子和椅子也只有两只,空闲出来的一角被他弄出来做阅书了,几大箱医书被他放在那里,也不知道里面堆放的整齐不整齐。
姜灵珺在打量着他住的地方时,蒋泽安也在打量着她,原本可可爱爱的妹妹找回来后就变得不可爱了,那段时间他还去开导过她的,结果被她气的不轻,后来就甩手不管她了,再后来他就进宫做太医去了,两人之间的交际也就更少了,所以他拿不准她今天来找自己的原因。
“你……”来找我做什么?
还没问出口,姜灵珺已经打量完了他生活的环境,略微满意的点头,随即想到了她今天来的原因,刚刚勾起来的唇角立马就压了下去,怕隔墙有耳,她还压低了声音凑过去,“皇后娘娘的毒,如何?”
蒋泽安一愣,随后就是皱眉看她,语气满是严肃,“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件事瞒得紧,后宫里都以为她只是生病了,不知道她中毒,然而他这个七妹妹一来就问他是中了什么毒,未免也……
他的脸色很凝重,突然想起了那人给她的预言,旋即勾起一抹笑容,难怪呢,会这样关心。
“这件事,你不用管。”想明白了这层关系后,蒋泽安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皇后身体的毒一天不解就是隐患,而这样的隐患,会随时威胁着他们蒋家的存在,无论皇后最后是生还是死。
“为何?”姜灵珺看着他脸色变换无常的,心里也猜到了他是有事瞒着她,不只是他有事瞒着,就连蒋家的其他人也是,每次看到那些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姜灵珺觉得一阵阵的不舒服,像是这句身体本能的反应一样。
她压下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这件事很重要,你告诉我一些。”好让她做好接下来的准备。
“告诉你?”蒋泽安瞥向她,喝了一口茶解解渴,随后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解决好的。”
说完,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大有种不想管她的意思。
“蒋泽安。”
姜灵珺本来想喝口茶润润喉的,但这屋子里唯一的杯子就在蒋泽安的手里,而且他刚刚还喝了一口,她就歇了这心思。
“没大没小的,许久不见连声哥哥都不知道叫?”蒋泽安皱眉,眼里却没有不悦。
她抿唇,扭过头,眼神落在他那堆随意摆放的医书上,“那毒很麻烦是吗,能难倒神医座下的第一弟子,可见有多麻烦。”她看着蒋泽安,在对方丝丝不悦的眼神中,伸手,把他刚刚摆好的书全都重新推了下来。
“你在干什……”
“打乱了重来,我帮你找。”在蒋泽安斥责的声音响起时,她显得很平静,淡声道。
……
夜晚,暮色如约而至,将整个林子都安置在了最幽静的地方,林深越黑,高山那处就越亮。
白袍男子坐在山崖间,披风被山谷吹来的风吹落,露出了那银白的发丝,美得不可方物,仿佛神界精灵一般。
但他手里执着黑棋,落在了最中心,嘴边喃喃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风声将他的声音吹散,仿佛他从未开口一般,远远看去,他好像落入凡尘的神灵,只得远远观望,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亵渎了神灵一般。
第二天天亮时,蒋泽安就快马加鞭赶进了宫里,他为皇后留下抑制毒素的药也不管用了,只一个时辰,皇后的头发就白了一些,再去晚些,只怕白的就是一头了。
欣儿焦急的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发丝的改变心疼得直掉眼泪,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老天爷能保佑保佑她家娘娘。
蒋泽安赶到的时候,整个局面已经开始往坏的方向发展了,且不说皇后娘娘能不能救活,只怕是救活了以后也做不了皇后了。
一国之母,担的是皇嗣之责,守的是景耀之任,可偏偏,她救活以后,不能再生育了。
乔雅在昏迷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给她胃药,手法不怎么熟练,呛了她好几口,她皱了皱眉,扭过头不喝了。
轩辕辰景见喂不进去了,把勺子往碗里一扔,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就来气,“朕看你们没有一点用!”
话音刚落,乔雅就咳了几声,皱着眉悠悠转醒,看到眼前那抹明晃晃的颜色,眼睛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说到底,她一直都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孩子,被护在手心里,遇到这事,她怎么会不害怕呢?
可她的丈夫是一国之君,替她挡着别人明面的伤害,但背后的暗箭却防不胜防啊。
乔雅知道,整个后宫中没有人不想取她而代之,她的这个身份,就注定了她护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苦涩的笑了笑,笑容有些牵强,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为了不想让他回忆她时想到这个画面,她轻轻的推了他一下,想把他推开,但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推得软绵绵的,倒像是被猫儿轻轻的挠了一下似的。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应……”她歇了歇,有些疲惫,摇摇晃晃的想要抬头去看他,但眼前一阵模糊,只能看到那明黄色的皇袍。
“皇后。”轩辕辰景扶着她,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好好养病,一切都有朕呢。”
这是来自帝王最动听的情话了。乔雅想。
这辈子有幸得他一刻的倾心,她也该满足了。
“好。”她抖着声音,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娘娘!”欣儿看到她晕了过去,连忙唤道,红红的眼眶看起来可怜极了。
轩辕辰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抱着她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只是微弱了些。
“好好照顾皇后。”留下这句话后,他就大步跨出了凤鸾殿,身上沾上了一股药味。
他大步流星的离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狂风暴雨,白喜跟着要上来给他撑伞,被他给赶走了,腰上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着,雨水冲刷着他,但他浑然不觉,脑海里只回荡着蒋泽安的话,他说,皇后的毒乃是前朝禁毒,只能抑制,没有解毒的方法。
不然也不会叫禁毒了。
就算抑制住了,也只能苟且多活一年,一年后还是会死。
白喜公公看着他独自离开的声音,一张脸揪成了菊花,想跟又不敢,只能在原地干着急,轩辕辰景拧着眉,身上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大步走着,走的很快,走着走着,他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灵珺宫。
黑压压的天气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想吐露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谁,憋在心里不上不下,他一时间有些彷徨无助,呆呆的看着灵珺宫的大门,突然扑了过去,一掌一掌的拍着那扇朱漆宫门,像是被抛弃的孩童一般,哭喊着:
“母后,儿臣错了,您开开门好不好?儿臣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