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黄金。
姜灵珺神色一暗,拉住沈沥洲的袖子,冲他一笑,随后看向老者,眼里的温度不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你,确定?”
“当然……”老者回头,对上了她那双极暗的眼眸,心下一跳,又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他的眼里已经按耐不住杀意,他不敢在造次,下意识的开口,“不,当然不,老夫是开玩笑的,往夫人和老爷莫要生气。”
姜灵珺皱眉,想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显然沈沥洲要快一步开口。
他冷笑,“若我偏要于你生气呢?”
老者额头上冷汗连连,他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请罪,虽然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单是他身上的气势就非比常人所能有的。
“大人恕罪,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是草民的错。”
姜灵珺拉了拉他的袖子,摇头,让他不要这么莽撞。
“哼。”他一甩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几步,跨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滚过去。”
“是是是。”老者连滚带爬的到了姜灵珺的床前,拿出一张手帕垫在她的手腕上,给她把脉。
看着他的情绪没那么不好后,姜灵珺才放下的闭上了眼,有些疲惫。
从山寨出来,她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开始颠簸,从京城到禹州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一会儿后,老者从她的手腕松开,轻轻的拿起手帕,折叠好后放进了包里,随后朝着他的方向作了一揖礼,刚刚讨要黄金的气势早就灭了,只剩下恭敬和惧怕,“回大人,夫人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沈沥洲皱眉,哪里来的庸医,没看见她脸色都苍白了吗?这还没什么大问题?
但不得不说,他的那个称呼深入他心。
“只是……”老者隐晦的看了姜灵珺一眼,努了努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说。”他一拧眉,脸色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夫人的病是心病,郁结于心,我……”他努了努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佑之。”她喊了他一声,摇头示意他,随后转过头对着老者抬了抬下巴,“你出去吧。”
老者得了她的指示,连沈沥洲都不敢看一眼就连忙作礼退了出去,差点撞到了进来的墨风。
“这人……”墨雨指着老者匆忙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
“给夫人治病的。”墨风摆了摆手,高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冷笑,“这邹平真是找死。”
邹平,禹州的太守。
墨雨看了他一眼,“这话你到郡王面前说啊。”
只敢在他面前吐槽算什么本事?还要他来承受他的不满,怎么,当他闲得慌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墨风捶胸顿足,他倒是想啊,但他不敢啊,要是他敢在王爷面前发泄自己的不满,明年的今天他就能收到他们烧来的纸钱了。
也不用明年,他们要是有心的话,天天都可以收到。
“我……”
“行了行了。”墨雨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他,眉头紧皱都快夹死一只苍蝇了,“我懒得听你废话,你去喂马吧。”他摆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
“嘿。”墨风也变了脸色,一脸不爽的看着他,开口就是,“打一架吧。”说着就挥了一圈出去,一点也不给他反映的时间。
“无聊。”墨雨心情不愉的吐出两个字,和他缠斗在了一起,两人一同翻身跳出了驿馆。
房间内,姜灵珺有些疲累的靠在床上,看着沈沥洲紧张的神色,不觉的有些好笑,“你紧张什么?”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是她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才会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沈沥洲紧张的看着她,突然说道,“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沈沥洲走到她床边,压制着自己快要宣泄出来的情绪,半跪在她床前,这个动作有些虔诚,也有些让人心疼,“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
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蒋家不会覆灭,她珍惜的那些人也不会死。
他在后悔,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有些渺小。
刚听到他这席话的姜灵珺有些错愕,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长高了,也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在她羽翼里成长的男孩了。
她有些欣慰的笑了笑,“佑之,你别这样说。”有些叹息,“死过一次我才发现,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她伸出手,然后紧紧的握住,“你放心,我这一次不会让我珍惜的人消失在我眼前了。”
“包括你。”
沈沥洲猛地抬头,对上了那双灿若星河发着光的眼神,心里一颤,他几乎是狼狈的转头,有些失态,“我不求你做什么,只要你不要离开我就好。”
姜灵珺以为他还在为当年的事不满,小孩子嘛,哄哄就好,所以她很耐心的哄着,“好,我不会离开你。”
许下承诺的姜灵珺不知道,站在一边看着她的沈沥洲眸子暗了暗,嘴角勾起了一抹道不明的笑容。
好,这可是你说的。
……
沈郡王被贬至禹州,虽有郡王头衔,却没有郡王的实权,就连住的宅子也是平常富豪人家住的院子,和郡王府差得远了。
也难怪墨风追查到的时候会这么生气了,住惯了大房子的他都不习惯这里,更别说他们家王爷了。
偏偏那贱人邹平还跟他们打着马虎眼,说什么郡王府还在修缮中,需要一段时间,让他们先委屈委屈一段时间。
这些人,真是捧高踩低!
墨风生气的捏断了一只扫帚,小棠默默的走过去捡起来,声音很小,有些心疼的说道,“一只扫帚也要一两银子呢?”
看她这心疼的碍眼模样,墨风就来气,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她,“来来来,拿去,这够买十几把扫帚了吧。”
语气还挺骄傲的,墨雨走过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智障的他,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小棠看着这锭银子,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
“诶诶诶,你别哭啊。”墨风手忙脚乱的摸包里的帕子,结果把全身上下都摸完了都没找到,一面又僵硬的安抚小棠。
姜灵珺跟着他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姑娘哭得着实可怜,小脸都红彤彤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叫小棠过来。”她道。
不用她动脚,一边的墨雨立马就到了小棠身边,低下头跟她说了句什么,就见小丫头抬头看向了这边。
姜灵珺招了招手,让小丫头过来。
小棠快走了几步,随后跑了起来,一下扑到了姜灵珺的怀里,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小姐,蒋家没了。”
“老爷夫人都没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把这些天心里压抑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姜灵珺心疼的拍着小棠的背,“没事的小棠,只要我还在,蒋家就不会灭的。”
小棠是蒋家的家生子,从小生活在蒋家,那里是她的家,如今家被毁了,老爷夫人都死了,只剩下她和小姐躲躲藏藏的,还要时不时的担心会不会被人劫杀。
她才十六岁,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难免会害怕。
姜灵珺耐心的安抚着她,掌心一片柔软,捏了捏小棠的耳垂,温柔的笑了笑,“小棠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不知道沈沥洲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才让她能完全的从京城出来。
她回头,沈沥洲靠在门边,修长的身形极为懒散的靠着,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织锦长袍,腰间束着白祥云纹的宽腰带,腰带下还挂着一抹淡绿色的香囊,乌黑的青丝束起,只简单的束了一只玉簪,少年的眼里熠熠生辉,倒映着她的身影。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轩辕辰景死死地盯着暗卫呈上来的密报,突然猛地砸了下去,“荒唐!”
轩辕辰景瞪着那封密报,“去给朕查,必须把前朝余孽找出来!”
“是!”暗卫点头,闪身离开了大殿。
暗卫离开后,轩辕辰景也没静下心来,拿了几封奏折来看,越看越看不进去,狠狠地把奏折一扔,倒在后面的软垫上,烦躁的按着眉心,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沈沥洲离开京城已经一月有余了。他无奈的笑了起来,喃喃自语,“原来身居高位者,皆是众叛亲离啊。”
蒋家被株连九族,苏家受其连累,苏妃苏碧落被打入冷宫,贬至答应,最终因不堪受辱悬梁自尽。
据宫人传言,苏答应在自尽之前,淑妃上官薇还去看过她,结果她一离开苏碧落就自尽了,这要是说这两者没关系的话,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胡说八道!这些贱人胡说,本宫什么都没有做啊!谁知道那苏碧落就要自杀啊!”上官薇听到这些传言怒不可遏,对着底下的人发了好几通脾气,宫里的东西被她砸了好多也不解气。
可事实是,上官薇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去看了她一眼,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苏妃娘娘变成那个样子,她的心里还有些唏嘘。
苏碧落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想笑,这些天来,来这冷宫的人数不胜数,都是来落井下石的。
捧高踩低,这是宫里的常态,当年的苏妃娘娘有多风光,那现在的苏答应就有多么的可笑。
从凤凰枝头变成山鸡泥潭,苏碧落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冷宫了。
“你就住这儿啊?”上官薇一进来就忍不住打量这里,破败的窗户,摇摇晃晃的床板,上面随意的放了一床褥子,那褥子上面还有破洞,鬼知道这是谁睡过的。
苏碧落倒是不介意,只是脸色的苦涩出卖了她,“冷宫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你倒是看得开。”她说道,在这屋子里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嫌弃,“看样子,你还有翻盘的机会?”
贬至冷宫,又出了这些事情,苏碧落怎么可能会看不开呢?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惨淡的笑容,“上官薇,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
“身在后宫,四周都是险境,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上官薇,今日是我苏家,那明日呢?”
“你又能确保上官家的荣华富贵多久?”
苏碧落冷笑,曾经精心打扮的脸如今憔悴不已,十指苍苍,整个人也有了些老态。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曾经她最最呵护的双手,现在却做着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我输了,但我没有输给你,也没有输给任何人。”
上官薇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同情,“苏碧落……”你真可怜。
她抬起手,把手举到头顶,外面的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射进来,破碎的阳光如同她千疮百孔的心一样,阳光细细迷迷的照在她的手指上。
“我输给了自己的心,输给了我对皇上的爱。”她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没有输,我还是赢了!”
她疯狂大笑起来,活脱脱的一个疯子,“我没有输!”她冲着上官薇吼道,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上官薇被她疯癫的样子吓了一跳,肩膀上突然一沉,她吓了一跳,苏碧落的脸近在咫尺,“上官薇,我没输!”
“你松开松开!”因为要见她,上官薇特意把她的贴身丫鬟留在了外面,谁知道这个女人会突然疯起来,她现在后悔不已。
陷入疯癫中的苏碧落力气很大,筋骨着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上官薇,你应该感谢我,是我,是我给她投了毒,如今我又进了冷宫,后宫之中谁还能和你平分秋色?”
“哈哈哈……”
“娘娘!”上官薇的丫鬟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从外面闯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吓了一跳,立马就冲过去扯苏碧落的手,离开的时候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她。
疯癫的女人哪里还有半点贵女的风范。
上官薇眼眸沉沉,低低说了句,“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