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苏齐心想,自己两条腿那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所以,前面若是遇到集市,那还是买匹马的好。然而紧接着他又突然想到,自己昨日从自省阁里面出来,因走得太急,所以并未回屋拿银两,他身上现在仅仅就只有几粒碎银子,住店吃饭还勉强可以,买马那是万万不够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想着,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两条腿就两条腿吧!但愿师妹她骑马不要太快,让我可以尽快赶上她。
这一日,直到太阳斜斜挂在山头,月亮渐渐升上天空,苏齐也未追上叶蘋。他抬眼间只见前面灯火绰绰,隐约是一处村庄。他已经这么连续跑了一天一夜多,双腿早已累得不行,而且也未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心想,不如还是在这里找户人家歇上一宿,等填饱肚子,明日再去追师妹,反正现在去追那是追不上的了。
次日一大早,他提剑出发。谁料走不多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一骑马从身旁倏然间驶了过去。苏齐惊得瞪大了眼睛,因为那马上之人正是叶蘋。其实,昨晚叶蘋也是宿在这村子里。
叶蘋直到现在还在生苏齐的气,任凭苏齐在她身后怎样叫喊,她就是不理,只一路驱马狂奔。苏齐无奈,只得跟在她后面继续向前追去,好在昨晚吃饱睡足,身上又有了力气。
两人一前一后相赶,转眼已过了四五日。
说也奇怪,叶蘋骑的是马,按说她会将苏齐远远地甩在后面,任苏齐怎么追也追不上。然后,她再掉转个方向,那么苏齐更加是找她不着了。可然而,苏齐虽落在叶蘋后面,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总是控制在大概六七十里的路程内。苏齐每过一个地方向人打听,对方总是会告诉他说他要找的姑娘昨日正好从这里经过。
苏齐察觉到这个问题以后,于是索性不吃饭不休息,一个劲儿地往前赶。在他脚不着地奔跑了整整四五个时辰后,终于可算是赶上了。不过当他追上叶蘋时,叶蘋所骑的马已不知去向,只见她也是用两条腿在走。可是当苏齐从后面叫她,叶蘋仍是不予搭理。
看到叶蘋平安无事,苏齐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暗想,罢了罢了,师妹她既还在生气,那就先这样吧!待我再跟她走上一段,等她气消了,她自然就会回头来找我说话的。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相跟着。叶蘋也不管后面的苏齐怎样,时而快跑,时而慢走。苏齐无奈,只能她快自己就快,她慢自己就慢,反正不能掉队就是了。然而到了夜晚,两人同时住店。可一到白天,叶蘋总是会抢在苏齐前面出发,苏齐每每都要追出一段距离这才能将她赶上。
正因如此,那一日,叶蘋才会提前遇到方少白和葛心瑶。她与葛心瑶打斗了一阵后,苏齐紧接着才出现。
苏齐向方少白说明缘由后,径直来到叶蘋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朝里叫道:“师妹,你在里面吗?是我,师哥。”隔了半晌,叶蘋这才将门打开。苏齐欲待开口同她说话,却见叶蘋随即掉转身子,回到屋中一张椅子上坐下,低头拨弄自己的发梢。
他见师妹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只得将门关好,慢慢走到她身边,清了清嗓,问道:“师妹,你……你还在生师哥的气吗?你听我解释,其实那日我对你说师父他已经知道你逃走的事,那都是骗你的。我只不过是想……”
叶蘋不待他说完,脱口道:“我有说过我生你的气吗?”说话间仍是继续拨弄她的头发。
苏齐看她脸颊微微泛红,且嘴角向上轻扬,心下一喜,连道:“是是是,以师妹这等心胸、这等气魄,又岂会同我苏齐一般见识?当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着向叶蘋赔了个礼。
叶蘋忍不住扑哧一笑,将头扭向一边,嗔道:“哼,别拍我马屁,我可不上你的当!”
苏齐微微一愣,看见叶蘋神色已如从前两人在一起时嬉闹的样子,心下不觉释然。这阵子,叶蘋对他不理不睬,几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心里实在是苦闷极了。
他在叶蘋身旁坐下,又伸手去拉她双手。叶蘋两颊突然间绯红如血,猛地将手抽出,骂道:“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苏齐微微一笑,隔了片刻才道:“师妹,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一个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不喜欢当君子的。”
叶蘋年纪尚轻,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是十分地懂得。听了苏齐的话,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意思?”苏齐轻轻一笑,道:“没,没什么。以后……以后你会明白的。”叶蘋不再追问,只轻轻“哦”了一声。
谁知,她话音一落,双手立马便挽住了苏齐一只胳膊,又道:“师哥,刚才你说那日你是骗我的,师叔他并不知道我逃走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齐点头道:“自然是真的!那日我发现你不在自省阁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最好先别惊动师父他们,要趁没人发现之前将你给追回来。这样,你才可能不会再被受罚。”
叶蘋嬉皮笑脸,问道:“怎么,你很害怕我受罚吗?”苏齐白了她一眼,道:“那不然呢?难道你以为师哥我很希望看到你被罚吗?”
叶蘋伸伸舌头笑了笑,而后说道:“不过,师叔那日不知道,现在也肯定已经知道了。”
苏齐道:“既是如此,那你还笑得出来?”
叶蘋道:“这有什么笑不出来的?罚就罚呗,我就不信到时候师叔他真的会把我赶出玄天派去!”
苏齐却不如她这般乐观,心里担忧重重。寻思着:以师父他老人家的仁慈,他确实不可能将师妹逐出派去。可是他现在毕竟是玄天派的一代掌门,凡事须得按派中规矩秉公处理,否则,实难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我俩尽快赶回去,主动向师父他们承认错误,这才可能让师父对小师妹从轻发落。只是少白他的伤……
叶蘋见他眉毛拧成一团,于是轻轻推了他一把,笑道:“好了,师哥,你别担心啦!你平常不是比我豁达吗,怎么现在倒比我更加紧张起来了?”
苏齐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师妹,你答应我,等方兄他伤好些了,咱们就立刻赶回玄天派去。然后,你向师父师兄他们承认错误,说你不该在面壁期间私自逃出自省阁。现在你知道错了,所以特地赶回来向他们请求原谅。好不好?”
叶蘋有些迟疑,便是直到此刻,她也不认为她从自省阁里偷溜出来去给自己师父报仇有什么错。如果不是师叔古长风一再拖延,她又岂会如此?退一步说,倘若不是方少白他母亲已经死了,她是不可能同苏齐就此返回玄天派去的。
不过,瞧着苏齐一脸恳求担忧的神色,她终于还是答应下来,说道:“好好好,我向师叔认错,认错行了吧!”苏齐听见她这话,这才面现喜色,舒展了眉头。
两人相视而笑,叶蘋忽道:“对了,师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从咱玄天派下来以后是往南而不是往北呢?”苏齐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团物事在空中一扬,道:“喏,这个!起先我也不能确定你走的是哪条路,后来在南下的途中见到了这个,我这才知道原来我选对了。”
叶蘋轻轻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那你还留着它做什么?一块烂布条,扔了算了。反正这上边线头太散,也不能再把它缝到那件衣服上去。”苏齐微笑不语,听叶蘋说缝不上,便又把那布条重新放入怀中。叶蘋意识到一些东西,于是不再说话。
苏齐将布条放好后,抬头问道:“对了,师妹,原先你骑的那匹红马呢?你把它怎么了?怎么你后面竟是步行?”叶蘋将头一低,道:“我……我没把它怎么啊,就是……就是觉得骑马太累,所以……所以就把它卖掉了。”苏齐有些不解,这骑马竟会比走路更累?
他两眼好奇地盯着叶蘋。叶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索性将头一扬,大声道:“哎呀,就是……就是你一个人在后面跑着追我。我哪里还能在前面心安理得地骑马呢?”她快速说完,脸颊瞬间又变成绯红的了。
苏齐一怔,心下既感动又欢喜。叶蘋这句话中蕴含的情意已是再明显不过,她意思就是要与自己同甘共苦。苏齐没有骑马,那她就舍掉马匹,陪着他一起走。他心想,原来师妹她不仅没有生我的气,而且还……还这般待我。我苏齐便是现在死了,那也值了!
叶蘋见他眼中似乎有些泪光,不禁问道:“怎么啦,师哥?你……你眼睛不舒服吗?”她不知苏齐其实乃是感动。
苏齐乍然听到她这样问,不觉“哈”的一笑,接着两只胳膊将叶蘋环抱于怀,笑道:“是,我眼睛有些不舒服,不过,我心里很舒服!”
叶蘋并不挣扎,就任他这样抱着,心中只想,嗯?眼睛跟心,那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个不舒服,一个却会很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