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全国各处春色初绽的时候,白家的家书到了。
秦阮是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拆了开来,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白夫人的字迹沉稳端庄,那一道道墨迹宛若一根根绳索,勒住了秦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沉默着将信看完后,心里充满了酸涩与喜悦。
就在几日前,白夫人因在院中坐得太久,不慎得了风寒,幸得大哥和丫头照料得当,已经平安无事了。
“白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冰鹚安慰秦阮道,“六公主说,今日太子请了她与你一同前往万福园观花品茶,莫要弄迟了。”
秦阮本就生得美如冠玉,冰肌玉骨,冰鹚替他在衣柜里选了一件银白色的广袖长衣,又将他乌黑顺滑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许是看着他渐渐恢复了往日神采,她清丽绝伦的脸上露出了满足而柔和的微笑。
“好了。”
秦阮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打趣道:“我总算是明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是什么意思了。”
冰鹚忍俊不禁地道:“谁是你的妻,我可还没嫁给你呢。”
秦阮站起身,将她揽在怀里,轻笑:“那我可还要好好努力一番,争取早日娶你回家。”
冰鹚故意没有理睬他,面上的笑容却更显温柔。
初春的宫廷中是一片古朴幽静的景象。带着几分暖色的日光洒在庭院里,映照出一片温暖的光影。园子里花木扶疏,清新的国寿香弥漫其中,春风轻拂。
太子黎天的乌金色衣袖被轻风吹得飘了飘。他的眉宇间流露的英气像是一把将锋芒巧妙隐藏下来的利刀。
“得了这件天下无双的宝贝玉阮,想必莲湘妹妹的心情定然很好了。”
与他相对而坐,语笑嫣然的女子正是莲湘。她身着一袭对襟彩衣,环佩琳琅,艳丽如春花。她的长发绾成了灵蛇髻,衬得面容越发小巧。
纤长的手指轻拈象牙拨片,在紫玉云华阮的银色阮弦上轻轻划出一道完美清润的琶音。
“这把阮可真是难得的宝贝,”她十分怜惜地抚摸着紫玉云华阮的阮身,道,“难怪玉湘姐姐在把她那把‘石榴’送给庐月的时候十分心疼呢。”
黎天轻笑一声:“下个月他就真正成为你的姐夫了,怎的还这般没大没小,直呼其名。”
莲湘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少跟我提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我才不承认他是我姐夫,也不知玉湘姐姐看上了他哪一点。”
黎天拿起小茶杯,饮了一口清透的香茗,挑挑眉,道:“那你还不是看上了那个白秦阮么?在我看来,庐月好歹还有几分男子气概,那姓白的除了长相俊雅些,性格作为都与庐月大相径庭,你又看上了他哪一点呢?”
话音未落,莲湘已将面前一杯已经放凉了的茶水浇在了太子的鞋子上。
“你这疯丫头!”黎天哭笑不得地瞪了莲湘一眼,连连跺脚,“我还连说都说不得了?!”
莲湘眨眨眼睛,哼道:“谁叫太子哥哥整天总是胡说八道的。我与白师兄关系是近些,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你这话要是让这些嘴碎的奴婢传出去,那整个皇宫里的人可都要嚼我的舌根子了。”
黎天无奈地笑了笑,又命一旁的丫头添上了茶水。
也就在此时,秦阮和冰鹚赶到了万福园。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六公主。”
莲湘的眼睛亮了亮。她打量一番秦阮今日的气色,打趣道:“我本以为这天下真是无人能及玉先生的风采之万一,但今日的阿阮却已有些玉先生的风姿了,所谓丰神如玉也不过如此而已。”
秦阮莞尔道:“六公主谬赞。”
目光触及冰鹚时,黎天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他慢慢走到冰鹚身前,问:“冰鹚姑娘,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谢太子殿下关心。属下一直都好。”
冰鹚对太子一直都是不假辞色的。她向着莲湘与黎天各行一礼后,就一直站在万福园小亭的角落里,默默无言,规矩是丝毫不乱。
秦阮实在是不喜欢太子望着冰鹚的眼神。他心知,自从冰鹚在夜宴上救了太子一命后,太子就一直对冰鹚念念不忘。他自己一日得不到圣上的重赏,就一日不得与冰鹚长相厮守。
心绪正烦乱间,一只纤纤玉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娇媚的女声让秦阮回过了神。
“阿阮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莲湘娇嗔道,“连我怀里这把好宝贝都没认出来么?”
秦阮这才注意到,她怀抱着一把造型极为美观雅致,通体洁净莹润,没有分毫瑕疵的淡紫色玉阮,其成色果然如莲湘所说,比之血玉石榴阮还要好上几分。
“果然是件国宝,”他赞叹道,“如此珍奇的乐器,世上怕是再无第四件了。”
“的确如此,”黎天含笑道,“昔日莫罗国进贡给大黎的那把玉石琵琶和如今胡颂天打造的血玉石榴、紫玉云华这三样宝物已是当世奇珍,除了皇室宗亲和宫中的乐官以外,怕是再无人能有此等眼福。”
秦阮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是。他心里一直很好奇那曾刺杀过太子的乐无声究竟如何了,只是手底下的几个人从未在定乾宫打探出点什么消息来。
“美人和珍宝,谁能不爱呢?”莲湘似笑非笑,轻轻将紫玉云华推给秦阮,“我从不信有哪个人能真的脱离世俗,无欲无求。来,阿阮,你且用此阮弹弹曲子。”
“是。”
秦阮在接过云华的时候,手都有些轻颤。他轻轻抚摸着这把光润无比,玉洁可爱的国之珍器,强烈的占有欲不自觉地从心底涌然而出,目光也变得无比炙热。
这把阮……当真是无可挑剔。
定了定神,秦阮以象牙拨子信手弹出一段自己谱写,如泣如诉的曲调来。
乐曲之中满含着秦阮心中的情感,一段滚奏如流云般曼曼而出,圆润饱满,听之令人忘忧。
园景如画,春意已悄悄在众人的脚下铺开了。细碎的花瓣随风飘舞,最后落在石桌上的茶水里。不远处的小山流水处潺潺的水声宛若天籁,与紫玉云华阮清云般的音色有种极妙的和谐之感。
秦阮修长的手指在品上轻立着,动作轻盈而准确,每一个音都十分清晰。曲调时而高亢激荡,仿佛奔腾的河流,时而柔和如丝,如同江南的细雨。
细细想来,他弹了多少年的中阮,却还从未听过这般清绝的音色。
对这把玉阮的喜爱让秦阮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自从庐月在国宴上拿了那把血玉石榴,出尽风头之后,他就一直想着再给自己置办一件新阮,只是还未跟造办处提起。不过以他的财力,最多也就只能买把木阮,像是紫玉云华和血玉石榴这样的国宝,他自然是望尘莫及的。
太子的一声喝彩将秦阮的心思拉回到了当下。
“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想不到白阮宗这手阮技竟已出神入化,连枝头上的飞鸟都听得入了神!”
莲湘白他一眼,说:“可太子哥哥竟还不如一只小鸟,白白坏了人听曲的兴致。”
秦阮轻咳一声,收手,起身,将紫玉云华还给了莲湘。
“一时技痒,还请二位殿下宽恕白秦阮的冒昧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