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指笑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咱们要来这个地方吗?那些东西何时都能给你们,非要大老远来一趟?”他说对了,他实在是有病。非要来这个地方。
张得志已经不发怒了,他现在困得要死,那里有功夫发怒;关世承精神倒是充沛,他担心黄九指带他们来这里,是要杀人灭口;而刘诛恶和他们全不一样,他恐怕是想杀了黄九指:总而言之,每个人来到这儿都有目的,黄九指绝不是无缘无故带他们来的。
关世承捋了捋长须,月光下,他的脸仍是枣色一般。舒了口气,忽然双眼放光,低声道:“有人。”这两个字活生生从他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之间隔了好长一会儿。
黄九指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有人跟着他们,倘若真的是六个人疲惫不堪,那跟着他们的当然有两个人了。想来这两人一定认识,不然一路上相互怀疑,定然要出乱子。黄九指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尽可能让这人走更远的路。
如果是十四客主和另一人,那一定会是李笑,可是李笑已经死了,他的尸首却不知在那。如果是红人愁和另一人,那一定会是碧人昕,可是碧人昕也死了,这是众人都看到的。
黄九指高声长笑了一声,道:“出来吧。”并没有人答应他。是藏起来了,他没有道理出来。张得志一听见还有人,立刻醒了三分,朝着土道上叫道:“你爷爷们来了,还不磕头来!”仍是没人说话。
黄九指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三人。这三个人都已不困了。黄九指笑道:“那样东西,等杀了他之后我才会给你们。另一样事物,你们还要吗?”
刘诛恶道:“能靠自己本事,便不要那样东西了,也免得别人起疑。二弟,三弟,就这样了?”关世承和张得志连连点头。他那里配得上刘玄德的名声,虚伪之极。
关世承却道:“那样事物你当然可以不给,不过—那本书你是必须给我们。人已杀了,你再拖着恐怕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这个重要东西,是本剑谱,至于是什么剑谱,黄九指又怎么得到的,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是厉害的剑谱。不然这三位高手也不可能这样想得到。
黄九指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中间的大石菩萨。这菩萨眼睛里闪着光。他们是看不到的。只有“人”能看到。
张得志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本来就没有人,你是想跑!给老子留下。”伸手去抓黄九指的上身。刘诛恶伸手拦住了他,黄九指完全可以把这本剑谱撕毁,到时候谁也得不到好。如果刘诛恶想法是对的,那黄九指早已练成了这剑法,至于他给还是不给,就和刘关张三人无关了。这剑法比他们三个的武功都厉害。
这剑法正是离别剑法。原是别情岛上的神功,眼下却被黄九指夺走了。而离别剑法,最恐怖的就是出招的方位和速度了。如果到了红霞派手里,与那金线神功一齐用,威力无人能挡。莫非丁如燕的死,和这剑谱有关?
黄九指笑道:“我从来都不是仁慈之人,有了那本剑谱,我还能怕了你们三个不成?”他的确不怕了,现在眼前这三人已算不得高手了。黄九指从来没说过自己不练武,这或许是江湖汉子的传言。
刘诛恶慌忙道:“那人我们自会杀了他的,黄先生,丁如燕已死,你是时候该交出来了。”黄九指笑了笑。丁如燕的尸首不在他们手里,黄九指就算知道她死了,也可以不给他们剑谱。
黄九指笑道:“丁如燕的尸首呢?你怎么肯定丁如燕是死了的?”
张得志大吼道:“我看你就是利用我们!我和二哥亲眼看见她死了的!”丁如燕究竟怎么死的?不是被张得志或是关世承杀了的,和黄九指也没有关系,而是红人愁杀的她。红人愁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不再是曾经那个平常老实之人。
张得志第一忍不住,心中已有怒火,当下伸手去拿丈八蛇矛。这蛇矛拿在手里,黄九指的剑却已经指向了张得志的喉咙。
这剑在月光下反光,关世承和刘诛恶都不动了,他们倘若去杀黄九指,那张得志必死无疑。能救他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了。这一剑太快了。
关世承道:“当真要打?”
黄九指道:“不打也行,先把跟着我的那人杀了!”
刘诛恶问道:“我们连他在那,他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杀他。”
黄九指哼了一声,冷笑道:“那你又为什么杀丁如燕?绰号善君子的刘诛恶,不过是个伪君子啊。”长剑仍然指着张得志的喉咙。
关世承青龙刀挥动,一柄极沉的大刀在他手里翻动,“呼”的一声停在了黄九指的脖颈子上。刀锋是冷的,黄九指感受得到。
黄九指忽然笑了。再看他时,月光下无数碎末在空中飘动,落在了石菩萨身上。
刘诛恶大惊,他绝对想不到,黄九指会把这本剑谱这样轻易毁了。黄九指那里还是个先生,分明是匹狼。
那石菩萨忽然动了,倏地钻出来一人。这人是从菩萨底上来的,而菩萨却不知何时被放到了原处。出来这人正好面对月光,只见他相貌丑陋,正是在茶楼里和柳如凤过招的汉子。
他怎会在这里?莫非是一直在这里藏着,等待着黄九指的到来?他怎么会知道黄九指要来这里。
那汉子拿剑撑起来,长剑挑动,直直地刺向黄九指。这一下是谁都没想到的,因为谁都没看到他。
如果这一剑当真刺死了黄九指,那他也能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挥剑杀死张得志。刘诛恶清楚这一点,当下雌雄剑晃动,伸出左掌,雌雄剑从左臂下穿过,这一招是为了制止这人。
那汉子见刘诛恶出剑,以为是要杀自己,却没有拆挡,而是抖动手腕,剑尖指向了关世承的小腹。这一剑不知叫作什么,但是他的恐怖之处在于,这几个人互相练成了一串,但凡有人倒下,五个人就都要遭殃。而外人如果对其中一个有仇,又对另一个有恩,那他也一定不敢出手。
刘诛恶赶忙停剑,却不知道那汉子有没有停剑。
那汉子果然停手了。但是他的剑就再也不会放下来了。他已把眼前的四个人看作了一夥儿人,都是黄九指的手下。
张得志虽然蛇矛未出手,但是周围的四个人全都一动也不动,他也不敢动弹了。其馀四人的兵刃,无疑都指向了对方的要害,张得志不动,他们便是安全的,若动了,或许谁就死了。
其中的刘诛恶是没被人指着的。只听得他开口道:“黄九指,你敢撕毁那剑谱!”黄九指笑了笑,伸出右手,六根手指头抓住了刘诛恶的大椎穴。
刘诛恶是背对黄九指的。他若是正对着黄九指,那雌雄剑下的这位汉子却不知道会不会杀了关世承了。谁想到这一抓,月光下,便似五个铜人一般,谁也不会动了。
倘若渔翁来了,那他们五人都难逃一劫。只盼方才追着四人的,和其中的有恩,而非都是他的仇人。
古庙是招风的,一阵阵凉风在古庙里吹过,五人都一阵激灵。
黄九指笑嘻嘻问道:“是苦酒来了?没想到你几年过去,还活着。”这汉子名苦酒,却不知道他姓什么。或许是绰号“苦酒”。
苦酒狠狠道:“是我来了,本想要了你狗命,却不知道你的手下这般厉害。你幸好没死,不然我这仇就一辈子也报不得了。”他姓司空名苦酒,江湖上既没他的绰号,也没有他的排行。恐怕和黄九指作对的人,都没排名。
关世承一听,长舒了口气,道:“我们也是来杀黄九指的。”这一句出口,张得志和刘诛恶二人心中都默认了,既然拿不到剑谱,便杀了黄九指。
司空苦酒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何不动手?”关世承道:“难道—你敢动手吗!”脸上更红了,眼神之间充满了杀气。司空苦酒既然不信,那连他也杀就是了。
黄九指笑道:“苦酒,他们真的以为我毁了那本剑谱。眼下我就是一本活剑谱了,手下想要造反也是再正常不过。”
司空苦酒忽然笑道:“我本是觉得这三人是你的手下,听你一说我便知道错了。”
黄九指苦笑连连,倏地撤走了长剑。张得志见机会到手,蛇矛连攻,一共刺了八矛。可惜这八矛全被黄九指闪开了。
黄九指苦笑道:“我方才撕毁的,你们觉得是剑谱吗?那—这是什么东西?”他已经身形变化,站在了石菩萨背面。而关世承和张得志二人的兵刃,却远远赶不上他了。他手中的物事,在黑夜下只能看清轮廓,大致是个剑谱了。
张得志解开了刘诛恶的穴道,看向黄九指手中的册子。这倒很像离别剑谱。可是,黄九指撕毁的又是什么呢?
只见古庙外,有个老者缓缓走了过来。夜里只看得见天空中有一串烟雾散了开来,而这老者手中,正是柄烟杆子,长约二尺,烟嘴是金造的。他脸上皱纹不多,头发是花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