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同人衍生 南雨的夏

第16章 露台论诗

南雨的夏 艾一熊 3586 2024-11-13 15:23

  这天吃完晚饭,我很早就来到北面露台,当然是有准备的。我一定要比他先到,显得是他找到了我,而不是我找到了他。为他动用这些小心思,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可笑——这些改变给我带来一种新奇的快乐。

  我拿了那本借来的《兰波传》,还拿了笔记本,准备在这里抄诗。从会写字时起,抄写诗歌就成了我最大的乐趣,我抄写过的诗歌,古今中外,盛满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十几个笔记本,把它们放在一起,也挺壮观的。时间长了,我也写诗,但从不留下它们,很快就都扔掉了。既然林汐借了那本《济慈诗选》,那我就有理由和他聊一聊诗歌,毕竟,他也知道我当初借了本《兰波传》。

  我就坐在同一张桌子旁抄写诗歌,然而并没有心思,两眼盯着桌子上已经清理干净的烟灰缸,所有感官都在紧张地窥视着林汐即将到来的方向。他来吗?他不来吗?我正有点拿不定主意,他就出现了。有点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是不是,我占用你的空间了。”他腋下夹着本书,靠在露台口的木质边框旁打量着我,语气淡淡的,既没打算进来也没打算离开。

  “怎么会,”我望着他,捏紧了笔,警告自己,不要退缩,不要退缩,就这样迎上去,不要让他看出任何胆怯。“我只是喜欢在这里抄几句诗消遣消遣,只怕我在这要妨碍你。”我继续说。

  “这倒没有,”他说着,这才走进来,坐在我对面,顺手将一盒烟丢在桌子上,我认出了那个牌子,是万宝路,时下很火的进口牌子。

  “你也随大流?”我笑着指指香烟盒子。

  “不是,我一直抽这个,没换过别的。”他随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着,抽起来,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不加思考,就像吃饭、喝水那样自然。“怎么?”他看了看我,“随大流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随即不知该怎么搭话,本来那个问题就很蹩脚,是我紧张的词穷之后想出来的烂主意。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幸好我手里还有笔,可以随时继续抄写兰波的诗,我就照此做了。我用余光瞥见他拿出了腋下那本书,正一边抽烟一边懒散地翻着页,似乎并没有看我。他总是这么随心所欲、悠然自得,而我内心此刻已经千军万马、乱作一团。

  “你在抄写哪首?”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搭话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此举解救了我,再这么无语下去我怕只会陷入尴尬。

  我故作轻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翻开的那一页给林汐看。“找到了。什么?永恒。那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他只看了一眼,便倒回靠背上,念出了整首诗。

  我很惊讶,他连这首诗都背得出,而且非常熟练。“其实这首《永恒》并不能算作兰波的代表作,远没有他的巜地狱一季》和巜彩图集》出名。”我说道,其实是想说,你当真了解诗歌?你当真和我一样,在兰波的众多诗篇中,唯独对这首情有独钟?。 

  林汐掸掸烟灰,并没有看我,“我更喜欢这一首。”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为什么?”我问。

  “这是他少年时的作品,那时他刚遇见魏尔伦,所以表达的情感最为浪漫和纯粹,虽然有点稚嫩,但你再也找不出还有谁像他这样完全自然地发自内心的创作了。”林汐说, “本质上来讲,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和自己一样的灵魂。”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可怜我看了那么多书,却从没有认真想过,那些陷入爱情的悲剧,是怎样发生的。突然间我明白过来,我那么渴望靠近他,那么迷恋他,全然是因为,他就是我正苦苦寻找的,和我一样的灵魂啊!

  我差点就说出口,我们俩很像,你知道吗?可是此刻我看到了什么?林汐依然那副悠然自在的姿态,像是没用任何力气似地靠在椅背上,侧着脸,正好对着北面谷地的方向吞云吐雾,显然,我对此作何感想,他压根就不想知道。

  “你找到了吗?”几乎用尽所有的勇气,我才敢这么问他,而且,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回头看了看我,连姿势都没有变,缓缓地吸一口烟,又吐出来,完成了这一整套动作之后,才淡淡地说,“兰波找到了。”

  这一回答彻底击退了我本就脆弱的勇气,要是他不想回答,我再坚持又有什么用。“你指的是魏尔伦?”我只好这样问。

  他点点头,没有看我,“兰波的创作生涯只有短短的五年,可是这五年里,却产生了大量影响世界文学的不朽作品,他十九岁便不再写诗,只因和魏尔伦决裂了。也就是说,他灵魂的另一半已经死了。”

  我正读到魏尔伦和兰波的那段虐恋,真是癫狂。“也许,真正的爱情都是短暂而疯魔的,也是永恒的。”我说,胃又撕扯起来。此刻,我能感受到对他痴狂的迷恋,哪怕他发丝的一缕微动,都让我意乱情迷。我恨不得变成他指间的那根烟,被吸成灰也心甘情愿。如果这不算爱情,我便不再相信爱情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

  林汐顿了顿,正准备放入口的烟卷停在嘴边,最终是没有吸。他看向我,以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打量我,我们终于四目相接。印象里,这是我们望着彼此最久的一次。我心情突然平静下来,被这凝视所吸引,进入一种空灵境界,感觉不到他的眼神之外的东西,仿佛世间只有我们的凝视。你就是我要找的魏尔伦啊!我在心里喊。如果你承认或者流露出,哪怕是对我有一点点感觉,我便毫不犹豫扑向你,就像水珠扑向阳光,化成气,也要将你包围。

  就在我几乎认为那凝视里正包含着我所期盼的一丝不同寻常的感情时,他突然收回了目光,深吸了一口烟,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我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他,变成一尊凝望的雕塑,只怕此生都看不够。

  “济慈的创作生涯也很短暂,只有短短七年时间,他在十八岁之前,没有写过诗,他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五岁。”林汐继续说道,那语气,就像一位教书先生,在给学生讲文学。全然忘记上一秒,我们还在讨论兰波的爱情。显然,他又避开了话题。

  “可是他却写出了最浪漫的情诗。”我说,“没有你我无法存活。我忘却了一切,只想着要与你再见。我的生命似乎就此终止,没有更远的未来。你占据了我的一切。”  我终于背了出来,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他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林汐没有看我,掐灭烟头,站起身来,趴在露台边缘望着远处,许久,才转身对我说,“其实,这并不是一首真正意义上的情诗,”他说的那样平静,那样自然,和上一句讲课的调调没有什么分别,“这是济慈写给芬妮的情书,你一定也抄写过吧。”

  我这才清醒过来,有点无地自容,确信刚才那些愚蠢的举动,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进展,只会让彼此陷入尴尬,于是也站起身,趴在露台边上,打趣说,“是啊,抄写诗歌是我的一大乐趣,我不仅在笔记本上抄,上学的时候,还抄在书上。你可能不相信,我的数学书上,密密麻麻,都是我抄的诗。有几次,数学老师看到我在课堂上抄诗,就让我罚站。可是她发现对我来讲,罚站也不好使,最后只好听之任之了。”我尽量让自己说的像在讲笑话,就当刚才的凝视没有发生过,还勉强自己笑了出来。

  林汐也笑了,“原来你这么淘气。”他说,似乎放松下来。这让我意识到,哪怕我流露出一点点对他的感情,都会让他紧张,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我能感觉得到。我很想问问他,《济慈诗选》里那句“知是故人来”是不是他写的,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忍住了——如果他发现我偷窥,会是什么反应?

  “古墓那边怎么样,你觉得,这次会找到证据吗?”我收敛起任何情绪,像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学究,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起考古来。

  “进展很顺利,你爸爸很有经验,他知道从哪里挖掘最安全。用不了两天,我们就能打开墓室了,相信会有很大收获。”林汐说,“但是我不确定能否找到可靠的证据,从墓地所在的位置来看,其实我还有些疑问。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拍摄和记录,每一个进展,都需要做详细的笔录。”

  “这个我会,我常跟爸爸去考古,人手不够的时候爸爸就让我干这些活。如果你们缺人手,我明天就过去帮忙。”这个要求,我提的是有多急切,只要这个念头从脑袋里迸发出来,便很快忘记就在刚才,他还刻意躲避的话题。

  果然,林汐根本没打算带上我,他看着我,眼神突然急切起来,随即找了一个离开的理由,”我想起来有个很重要的内容没有记,正要把这一部分写进我的论文里。先走了。”几乎是有点慌张地,又有点失礼地,他就突然撂下这句话,连同落寞的我也一起撂下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开,却无力应对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好像在躲着我。是我表现太明显?吓到了他?还是,他早有防备,原本就不打算让我接近?我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可不允许自己被这一点小挫折打败一一我已经开始筹划明天的见面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