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起床后,我心情特别好,原因很简单,就是昨天和林汐在露台待了那么久,哪怕他整理资料,我看书,我们各做各的事,不怎么说话,我也感到无比受用。然而今天他又去了北破城子,在露台的时光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我拿了手稿和笔,吃完早饭就来到露台,准备在这里写小说。长条桌上放着那台CD机,还有几张光盘,我会心一笑,显然,是林汐特意放在这里的。我打开CD机,沉浸在音乐带给我的想象和情绪感染中。再次提笔写《一只寻找星星的猫》时,心中豁然开朗,好像,一切都很自然发生,写起来顺畅多了。
间歇的当儿,我趴在露台边上,像林汐往常一样的角度,想看看他站在这里时欣赏的风景。河谷一览无余,河水、草坪、树林尽收眼底。我才发觉艾莎又来玩水了,她今天还是没有叫我,这让我有一丝担心,她真的不打算理会我了。
我从露台上观察着艾莎,在河谷中,这个距离望下去,艾莎只有小火柴盒那么大。她依然穿着亮色的泳衣,在青青绿草中很好辨别。我想起来,有一天,我和艾莎在河谷玩水的时候,我一抬头看到了林汐,当时他就站在我现在的位置,这么说,他能看到我们。也许那时候,他就在看我们。
几个小混混从树林里蹿出来,艾莎并不怕,冲他们高声叫骂着,其中有一个开始冲艾莎扔石子,被艾莎扔回去,其他几个也伺机而动。我全看在眼里,连忙拿了根棍子,跑下栈道,不出五分钟功夫,便来到河边。
那几个小混混还没走,艾莎双手叉着腰,站在河中央,冲他们叫骂。那几个听得起劲,像是很享受的样子,盯着爱莎,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表情。看到我来,艾莎反而不骂了,扭过身去不看我。
“赶快夹着你们那些没用的玩意儿滚蛋,”我举起棍子,“不然叫你们好看。”
小混混都认识我,知道我家就在上面,不大敢得罪,于是晃了几晃还是跑开了。
艾莎并没有因此谢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拿了东西就要走。
“艾莎,”我叫住她,那么多年来,我们吵过那么多次架,这还是头一次,我主动来找她,“怎么不去我家了?”
“去你家?哼!”艾莎发出一声讥笑,“恐怕会妨碍你们的好事。”她还是背对着我。
“你什么意思?”艾莎的语气刺痛了我,以前,她从来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她掉转头看着我,“你现在有了林汐,哪还有空想起我?”
林汐?天,我要是早知道她在为这个生气,我早就跟她说明白了。“你忘了,是你告诉我他没几天就要走了,不能喜欢他,可是你还是喜欢上他了,对吧?”我心里一阵难过,难道要我和艾莎两个这么好的朋友,因为林汐闹翻吗?
“你,”艾莎听我如此说,突然愣住了,好像没反应过来,然后思索了几秒钟,“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我很想知道艾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要和她和解,就现在。
“我看到你们在一起拉拉扯扯的。“艾莎还想说什么,但终归撂下话就要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艾莎,我们俩只是恰巧在一起看看书。”我心虚,天知道我多想和他在一起,可要怎么和艾莎解释清楚。
“就在昨天,在露台上,你们做了什么,我全看见了。“艾莎指指露台。
果然,是昨天捡笔的时候,我和林汐靠得太近,而且从河谷的角度看去,留给艾莎的想象空间太大。“是角度问题啦,你不要小题大做好不好?”
“不好,“还没等我说完,艾莎就打断了我。
“你嫉妒我,你也喜欢他,对不对?”我有点生气,等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用了也这个字,我心里怎么想的一目了然。
“你混蛋!“艾莎气极,完全超出我的预料,没想到她竟比我还羞于承认,扭头便走。
我也气得不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艾莎喊,“我倒希望你昨天看到的都是真的。“心知这话有多歹毒,多伤艾莎的心。
艾莎顿了一秒,加速跑远了。
我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被她这一激,我也不理智起来,努力想从林汐到来那天起,理出些头绪,回忆起艾莎的一举一动,不难明白其实她早就喜欢上林汐了。难道不是她总是不失时机的和林汐说着话么?早知道我们会因为林汐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还会不会去接近他——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而现在,我连艾莎都要失去了。想到此,我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里,想让寒气穿过脑袋,刺激混沌的大脑,好保持清醒。可是我一点都清醒不起来,一个人如果贪恋爱欲,又怎么可能割舍得下?无论是艾莎还是林汐,我都不想失去,尽管现在看起来,哪一样我也把持不住,不如糊涂的好呢。
不知在冷水里泡了多久,我才爬上栈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到客厅的酒柜,便豪不犹豫地从中拿出一瓶红酒。长这么大,对酒向来不感冒,印象里只能喝一小杯白酒的量,而这次,我喝了足足有一瓶红酒,从客厅一直喝到北面露台。
林汐到来的时候,我正喝得高兴,酒劲儿刚刚上来,整个人要飘起来,非常舒服,想说很多话,但头脑却很清醒。好啊,来的正好。这些天我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都吐出来才好,管它后果如何,大不了不说话,大不了以后不再相见。再说了,本来以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说破了没什么不好。
可是林汐刚刚到我跟前,我就不争气地掉下泪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和艾莎吵架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周身都没有力气。
林汐轻轻从我手里拿过酒瓶放在一边,“你喝多了。”他说。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他少有的急切的眼神,他弓下身,好似想扶我,但是又止住了。
“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喝酒这么让人痛快。虽然艾莎走了,但是我现在很高兴。”我努力坐起来,想好好跟他说话,却一直在流眼泪。
林汐一把扶住了我的胳膊,好让我不再趴下去。“南雨,你需要休息,你喝太多红酒了。”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用力地和我接触,我又高兴又难过,把脸靠在他的小臂上,“林汐,我……”我想说“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说出来,却又哭出了声。
林汐扶我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双腿已经发软,根本没法好好走路,被林汐用胳膊架着,几乎悬空了才挪到房间。“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那时她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妖精,可我觉得那么好看。我们那么多年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她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说走就走。”酒精的作用促使我说了很多话,可是另一半意识却阻止了我最想说的那句话。
不觉间我已经被放在床上,林汐坐在我床边,真好,他终于在我身边,就像梦一样。我多希望,他就这样,坐在这里不要走。我看着他,又流下泪来。谁能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让他一直在我身边,还是,有什么办法让我不去想他,把这种折磨尽快抛弃掉?
他伸出手,轻轻撩过我凌乱的头发,盯着我的额头看了好几秒钟,我按住他的手,生怕他很快就溜掉。“不要再这样了,”他说,声音比我此刻还悲伤。
“不要哪样?”我迷迷糊糊地说,感觉到意识在离我而去,“我甚至不敢说我喜欢你。”在昏睡过去之前,我似乎这么说,也可能,这只是我心里发出的声音。
“你在发烧。”这是我今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又做梦了。梦里林汐就躺在我身边,他从背后抱住我,很紧很紧,让我感到分外安心,甚至有一阵,我觉得他就压在我身上,轻轻的,感觉不到任何负重。梦中的他,全没有白天的那种无所谓的淡然,而是真实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