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康平泩告诉我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更重要是相信自己,可我始终对自己没跑完两千米甚至还晕倒的事情耿耿于怀,导致上课都没能用心去上,还被老师教育了几次,说我听课不专心,上课总是分心。
然后到了周五的第二节课,这节课和今天之后的课都不用上,而是要到体育馆里开全校的会议,这次开会是总结校运会的,我暗暗祈祷这次会议上一句都不要提起我在两千米晕倒的糗事。
我一边抬着沉重的凳子,一边跟着大队往体育馆走去。李明华也抬着凳子跟在我身旁走着,但明显她走得要轻松些,可能她的凳子没我的凳子重的缘故。
“最烦每次学校举行了什么活动之后都要开一次总结会议,每次开会都开那么长时间。虽然我也不喜欢上课,但比起开这种无聊的会,我更喜欢上课了……”李明华不停在我耳边发着牢骚。
我心里在担心着会议上要讲的内容,没闲暇心情去理会李明华的牢骚,然后她便喊了我几声,我应付地点点头,让她知道我在听她说话。
她奇怪道,“文安,你怎么啦?老是心不在焉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这次会议要讲什么?”
“应该跟之前一样,给校运会取得名次和表现优秀的同学颁发奖状呗。”
我既失落又很羡慕,“那些得奖的人都会很开心吧。可是什么奖状都与我无关吧。”
李明华拍了拍我胳膊,鼓励我道,“不要那么灰心丧气。说不定你下次再参加个比赛和再争个名次的话,你就能够得奖了啦。”
我坚定地摇摇头,“我才不会参加第二次呢!”
“你那么好骗,等陆彩红又骗你再报名参加两千米,我看你还是会答应的。”
我有点结巴,“我……我才不会呢!”
李明华“嘻嘻”地笑了笑。
“咚咚咚……”
全校同学按照班级排序找到自己的班被安排到的位置,又在老师的指挥下,整齐有序地排好了个队形,陆续安静地放下凳子再缓缓坐下。
很多同学在会议正式举行前叽叽呱呱地谈论着各种有趣的话题,有的人被别人逗得哈哈大笑,而我却犹如身在极寒的冰川,既孤独又寒冷,李明华不经意伸手碰到我的手,“呀”地一声叫,又将我的手抓起来摸了摸,“小安,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呀?”
“我有点冷。”说着,我的身体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让李明华都感到害怕,想要叫老师,还好我及时拦住了她,“我没事,等一下就好了。我只是有点紧张。”
“你紧张些什么?”
我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李明华奇奇怪怪地打量着我。
还好没过多久,原本渐渐安静的同学们之间再次发出了响动,分散了李明华的注意力,原来是校长不紧不慢地从哪个地方出现,又不紧不慢地走到演讲台上的桌子后面,似乎都与校长心灵相通的所有老师赶紧督促在聊天或者在打闹的同学马上安静下来,于是整个体育馆渐渐安静了下来,很快便变得鸦雀无声。
会议正式开始了,校长先说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话,等他说完话了,又到几个老师轮流发言,不知道他们说了多久,只是感觉这段时间过得特别漫长,我也没留心听他们说了什么,外面的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都已经响了几次,感觉这次会议快要到尾声了,我悄悄地长松一口气,还好老师没点到我的名字,更一句没提起我跑两千米晕倒的事。
原以为会议就这样该结束了,却有一个身材健壮的男老师又急冲冲地跑上了演讲台,抓起麦克风大声道,“因为时间匆忙呢,我们这次校运会上还有一些奖项没有颁发下去,现在开始颁发这些奖项,点到名字的同学请快点上台领奖。”仔细地看了一下他的样子,我记得他应该是某高年级的体育老师。
“首先颁发的是打破我校跳高纪录的突破(跳高)奖,得奖的是四年级一班的万千泓同学,上次破纪录的还是3年前六年级同学破的纪录,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等老师说完,万千泓快速跑上演讲台,他彬彬有礼地从老师的手中接过奖状,又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继而转身朝向麦克风,虽然还是小学生,但个子都已经很颀长,他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充满自信地发言道,“谢谢老师,也谢谢各位同学。这个奖不只是我一个人勤加训练得到的成果,也因为有老师和同学的支持,我才能打破学校的跳高纪录……并且,”他骤然停顿,如琥珀般的眼珠子左右移动,似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他的眼珠子停住了,视线凝在了某一个点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涌泉一般在脸上漾开,“在这次校运会上,我获益良多,不仅是得到了奖状,还看到了一个人的坚持,我才明白,参加比赛不仅是为了得奖,更是,为了坚持完成一个比赛,尽管成绩并不如意,可是我们也坚持去做了,因为坚持去做了,所以没有任何遗憾。”话毕,他的脸上的表情神采飞扬,露出一个似阳光一般明媚的笑容。
他的这个笑容多么让我心旷神怡,虽然我也没怎么留心听他刚才说了什么,寒冷的心像是被人用温暖的手捂热,身体平静了下来,不再发抖了,双手忍不住鼓掌,都不知是跟着四周掌声雷动一起鼓掌,还是自己由心而发地鼓掌。
等体育馆内的掌声停止后,万千泓又深深鞠了一个躬,才慢慢走下了领奖台。
在万千泓之后,又有几个同学被叫到名字上台去领奖,每个领完奖的同学的脸上都露出由心而发的开心的笑容。
在一个同学领完奖后,那个高年级的体育老师又走上台,道,“是不是大家都在等着奖快点颁发完啊?我知道大家都想这个会议快点结束,现在终于要颁最后一个奖了,虽然这个奖是今天最后的一个奖,但请大家在待会奖颁发之后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终于等到老师说颁最后一个奖了,归家心切的我渴望这个拖到放学还没结束的会议能够马上结束。
“这个奖是我校于今年校运会特意新增设的一个奖,不是为了鼓励在校运会上取得优异名次的同学,而是为了鼓励此次校运会上表现勇敢的同学,比起争取名次,我们更鼓励同学们有勇敢拼搏的精神,因为有勇敢,才能不畏困难,坚定不移地完成一个比赛,在将来的人生里,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坚持不懈地实现梦想,成为一个有出色的人才,因此我们将此奖定名为‘勇敢奖’。经过内部的商议,我们决定将此奖颁给此次校运会表现勇敢突出的一位同学。”
老师此话一出,底下的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以前都没有这个奖,怎么这次突然加了这个奖?”“这个奖要发给谁?”“这个奖会不会是要给跑两千米那个女孩?”“对啊。她跑两千米都跑到晕倒了。”……
我不知道大家在议论什么,脑子里在想赶紧放学的事,还有一点焦急,想着妈妈是不是在外面等得好着急了,正当我将思绪放到校门口外,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然后又有推了推我的胳膊,连续喊了我几声,我抽回了思绪,顺着推我的力道瞧去,原来是李明华在推我,我奇怪地瞧着她,“怎么啦?”
李明华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呢!你没听到吗?老师在喊你上去啊!”
“为,为什么喊我上去?”我一时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李明华刚想说什么,老师又用了麦克风说了一次,似有点不耐烦地道,“文安同学,请赶快上台领奖!”
我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屁股像被胶水粘在凳子上无法移开,老师见状,不得不走下来找我,又拉我起来,将我拉过去颁奖台,直到我走上颁奖台,老师推我靠近麦克风,我站在麦克风前,我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的,“我好像是在发梦。”我不由自主地吐出这一句话,谁料惹得全部人发出热烈的笑声。
然后旁边的那位体育老师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不是梦!这个奖是你值得的!”
我拿着奖状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慌张,泪腺好像失控一般,泪水不住地从眼睛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体育老师被我弄得很不知所措,一边安慰我,一边想着怎样化解尴尬,“文安同学应该是喜极而泣,一时太过惊喜了,才不禁哭了起来。既然文安同学你那么惊喜,能不能说几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心得?”
嗓音都卡在喉咙里,当想说话,又忍不住啜泣,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不仅身边的想要赶快结束颁奖却又要等我说句话才好结束颁奖的老师焦急,我自己也很焦急,努力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又无法镇定,此刻,我本能地将视线穿过茫茫人海,看到了一个像是康平泩的身影,他背脊挺直,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把背挺得这么直,脑海里浮现出他对我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可是,我认为你不是傻,是勇敢。比起在意别人的看法,更重要是相信自己。自己觉得已尽心尽力得于心无愧,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终于忍住了啜泣,可以说话了,“谢谢老师给了我这一个奖,在得到这个奖之前,我还以为自己是不会得奖的,却没想到老师会给了我这一个奖鼓励我,有了这一个奖,以后我会更加勇敢,更加自信,不会让老师,和大家,”我又将视线朝向了“疑似康平泩的身影”的那个方向,继续道,“失望的。”说着,我的泪水如河坝崩堤河水洪涌出来一般,不受控制地大声哭泣。
站在台下的梁老师看到体育老师的眼神示意,赶紧跑上台,一边安抚我,一边拉我走下颁奖台,在我走下台阶同时,体育老师随即在麦克风前宣布此次会议正式结束,大家都可以解散了,然后掌声雷动,片刻,搬动椅子的声音便响起来,在老师的指挥下,同学们井然有序的离开了体育馆。
而我还哭个不停,老师不得不打电话通知我妈妈进来接我,然后我妈妈又急忙从校门口跑到课室,看见我正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火急火燎地跑到我的身旁蹲下,用手抬起我的脑瓜子,“小安,怎么啦?为什么哭啊?快点告诉妈妈!”
我一边抽泣一边拿出一张奖状给妈妈看,妈妈拿起一看,“文安同学于本校第三十四届校运会表现优异,特颁'勇敢奖’,以资鼓励。”念完,妈妈兴奋地将我揽于怀中,“我的女儿真优秀!老师给你奖状了啊,你在哭什么?”
我也说不出自己在为什么而哭,只是泪水止不住了,但心里不是难过,是开心的,也许跟老师说的一样,我是喜极而泣。
“好女儿,别哭了啊。你现在饿了没有?跟妈妈回家……不,妈妈请你去吃麦当劳,好吗?”妈妈一边拿纸巾帮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抚我道。
一听妈妈要带我去吃麦当劳,泪水马上止住了,赶紧动手将自己的书包收拾好,又牵住妈妈的大手往外走,“我们去吃麦当劳!”
……
回忆由此暂停,我看着这一张“记录我跑完两千米比赛后虽然没拿到名次却意外拿到了‘勇敢奖’而泪流满面、狼狈不堪”的照片,嘀咕着,“这张照片是谁帮我拍的?又怎么被放进我这本相册里的?”可能年纪大了,小时候的事情在脑袋里都很模糊,小学同学里除了李明华,还有康平泩和陆彩红,其他人都被我忘了,也许偶然遇到还能认得出来,但是名字恐怕是叫不出来了,这种情况会让人很尴尬,所以之前偶遇一两个老同学,就算我认得出他是我同学,我都装作不认识地走过。
在地球的另外一个角落,一个男生同样拿着跟文安同款的照片,但这张不仅有站在颁奖台上哭泣的文安,还有一手拿着奖状,另一只手举着大拇指的万千泓,仔细一看,这个男生跟照片里的万千泓长得很像,只是轮廓更加成熟,皮肤比起照片里的万千泓更黝黑了一点,他双眸似无垠的宇宙嵌着深沉又神秘的故事,突然好像有一颗流星在他的眼眸里闪过,不知道他的视线是聚焦在照片里年纪小小便意气风发的小学生的自己,还是身后拿着“勇敢奖”的文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