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的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惶然，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肆意的生长，开花，结果，长成了参天的大树。

　　将她的心牢牢囚住。

　　她将宋衍从尸堆里刨出，像是一个发了癔症的人一般，一双染着丹蔻的指甲现在是满手的血污，她的胃中翻涌，将肩头耸起最后缩成一团，激的眼角泛出了泪意。

　　那个念头长成了参天巨树，她只知道宋衍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沈舒她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为了那年雪夜倾伞的情谊也许是因为年少时痴心错付得了一杯鸩酒的结果，而宋衍无形之中像是另一个自己。

　　在她愣神之际，一声惊雷在空中惊响，闪电将昏黑的天空划破，撕裂了一道大口，周遭的场景像是滴进水池中的墨渍转瞬间消散殆尽，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和空洞。

　　无尽的寂寞和恐惧倾袭而来。

　　“不要！”

　　沈舒从软榻上惊醒，她细长的手牢牢的抓住帷幔，将那帷幔扯得紧紧的，额上的面巾由她的额头上掉落在了地上。

　　绮窗被她的声音吓到从床尾处惊醒起来，模糊着眼睛，连忙问道：“二姑娘怎么了？”

　　沈舒摆了摆手，喘着粗气心口跳的砰砰作响，她抬头将额角的冷汗擦了擦。

　　“无事，睡吧。”

　　一夜的梦魇让她疲惫不已，原本身上的滚烫在如今尽数消退，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就像是梦里的一样，她将落在一旁的裘被拉到了腰间，望着还昏着的天色又沉沉睡去，只是那皱着的眉头却依旧久久不能舒展，就像是垒叠起来的被角一般......

　　绮窗又为她换了一块温热的面巾，搭在了她的额上。

　　旭日初升，小雨淅淅沥沥的，大臣两三群结队进入那朱红的宫墙内，在那鎏金的大殿中，皇帝宋宸坐在那把龙椅之上，龙头怒目圆整威严至极，他坐在上头双眸里带着凉薄和沧桑，像极了一个上位者的姿态。

　　柳无方：“臣有事启奏。”

　　原本寂静的大殿中，一道声音响起，徒然间掀起了风浪，众人朝着那声音望去。

　　柳无方目光微动从袖中掏出那副岷山地形图，还有一本为温衡举荐的奏章递了上去。

　　皇帝从宦官吴海的手中接过，原本沧桑的双眸在看到那地形图的时候眸光微亮，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接着问道“柳爱卿，这可是岷山地形图？”

　　站在殿下面的柳无方点了点头，不由的响起了那日戎刀将这副地形图交在他手中的场景。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数日之前，臣的府前有一位居士将这副地形图交在了臣的手中，臣在前些日子已经派人根据这副地形图一探究竟，也确实是找到了那群山贼的落脚点，此图丝毫不假。”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似乎是要将那岷山地形图看破，又看了看站在下头的柳无方，柳无方一身红衣官袍站在殿下，宋宸忽地笑了起来。

　　大殿上的氛围顿时被打破。

　　柳无方深信宋衍的能力，能将此图交在他的手中此图便不会作假，但是他依旧是派人实地考查了一番才将这幅图盛了上来，柳无方垂眸道：“臣认为淮南之地，现下平静无事，不若将沈小将军召回宫中让他带兵讨伐岷山之地的山贼。”

　　站在一旁的张尚书张淳蹙了蹙眉，从队列里站出来，“臣认为不可，沈将军与沈小将军镇守淮南一地数年如一日，如今既有这岷山地形图便可直接任用朝中的中郎将，又何必远在淮南之地的沈小将军请回？”

　　“岷山地势险要，臣认为还是将沈小将军召回来的稳妥一些，若是此番围剿未成功便是打草惊蛇，想要再次擒住那伙山贼便是难上加难，沈小将军有沈将军的风范此次围剿若是由他操持想必定会手到擒来。若是圣上还不放心，臣的奏章之中还引荐了一位贤士，必定能助沈小将军将那伙山贼擒住！臣不知张尚书让中郎将去又是何居心？”柳无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淳，带了几分打量，他将那氛围把握的极好。

　　原本想要力挺张淳的大臣皆站在原地，不做声响。

　　张淳顿时被气到拿着手中的朝板气的发抖，恶声道：“御史大夫莫要含血喷人！”

　　“哼。”柳无方无视他，望向坐在上面的皇帝，“还望圣上深思熟虑。”

　　皇帝坐在上头，双眸看着下头的柳无方和张淳，迟疑了少顷，“拟制将沈小将军召回吧。”他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旁。

　　张淳道：“圣山不可啊......”

　　他握着朝板望向坐在龙椅上皇帝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皇帝挥了挥手将他的话打断，他看着站在下面的张淳，“朕意已决，若众爱卿无事便退朝吧，”

　　众人皆四目相对，唯独柳无方开口道：“圣上英明。”

　　宋宸刚落下的脚步顿了顿，在一片死寂中看了站在下头的柳无方一眼，柳无方伏了伏身子。

　　他跟着众人下了朝，张淳从他的身旁经过，一身红袍官服，他将官帽拿在手中，身后跟着人为他撑伞，他快步上前与柳无方的步伐平齐，“御史大夫在这朝堂之上玩弄权术，最后可不要惹祸上身，盈满则亏总是要注意一些的。”

　　柳无方只将手中的朝板放在袖中，伸手接过伞，“那就不劳张尚书上心了。”

　　两人唇枪舌战之间，吴海从两人身后快步过来，衣角溅了雨渍，他隔的远远的便朝着柳无方道，“御史大夫留步，圣上请您议事。”

　　柳无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淳，开口道：“走吧。”言罢便跟着吴海走了。

　　张淳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朝着方才他站的位置“呸”了一口，便快步离开，任由着为他撑伞的人遥遥的跟在身后。

　　大殿之内，皇帝坐在书案前正提笔批着今日的奏章，吴海为他奉上了一盏茶，过了良久他才放下了笔，呷了一口看向了已经站了很久的柳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