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熏香
过了良久,屋内的苦艾香将她的心绪拉回。
沈舒转过头望向金丝楠木木案之上的云纹盖香炉,那香味正飘飘袅袅的从炉内飘出,似烟似雾,她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香味了。
自她母仪天下之后,为了防止贼人在她殿中的熏香动手脚便命人将香薰撤掉了,时隔这么久再次闻到竟有一些怀念。
她拿着香著在那云纹盖的香炉里拨了拨,不大不小的一块香料正散发着苦艾的香味,脑中不由的清明许多。
只是绮窗的话还响在耳边,她捏香著的手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招手让绮窗过来,呢喃道:“你刚刚说,我近日越发贪睡?”
沈舒一双水眸里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情绪,绮窗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刚刚春分,近日春困倒也正常。”她眨着眼,脑海中不由想起沈舒没睡醒发的起床气,开口道:“反正素来无事多睡一会儿也罢。”
沈舒听了她的话皱着眉,将手中的银香著放在书案上,那云纹盖的香炉还在飘飘袅袅的散发着香味,她似葱白的指尖将香雾朝自己扇了扇,细细闻了两下。
瑶池也凑上前看着香炉里还没有燃尽的苦艾香料,她比绮窗细心,刚刚站在一旁听着,低声问道:“二姑娘是怀疑这香有问题吗?”
沈舒点了点头,抬眸看了一眼瑶池,那双柳叶眉拧在一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上一世做皇后的时候她就有头昏的毛病,太医查验说是很早之时有人给她的身体下了毒,而那毒是日积月累才能形成的,只是查来查去都没有发现这下毒的源头,她原以为是宫中的人下的,如今闻道这屋内的苦艾香,倒是得出了另一种可能。
那太医曾说,那药用的谨慎细微必是日积月累出来的。
前期只会觉得身有乏意,而中期则回觉得头昏脑胀,到了后期才是霸道不知不觉便魂归九霄。
那时她与宋琢成婚数年,沈惊梦在宫中也数年,这么细算这毒竟是在府中就下了。
沈舒的喉头微微的滑动,看着眼前的云纹盖香炉不由心惊,在心中感慨安姨娘真是好狠的心计!若是从此刻算起,日积月累下去,即便不是那杯鸩酒,她也会在不久之后魂归九霄,为沈惊梦让路。如此看来上一世竟是一把死局。
她一双柳眉拧在一起,点了点瑶池。心底平静的如一谭死水一般,淡淡开口道:“此事不必惊慌也不可声张,瑶池你去城郊的巷子里最尽头请一个叫宁霜的姑娘过来,就说我有她所求之物的线索,让她扮作量衣的侍女跟着你进来便可。”
瑶池听着不太明白,却也“唉”了一声,她知晓此事的轻重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院中正在洒扫的丫鬟,便匆匆请人去了。
等她走后沈舒望着园子里的洒扫丫鬟,那些面貌一点点与记忆里的重合,侵袭着她。她坐在杌子上发起了呆。
绮窗害怕她着凉,将她那件碧山色的云裳从木施上拿下来,那上面还若有似无的带着苦艾的香味,她皱了皱眉出声问道:“二姑娘,要不然换一件。”
沈舒转头看在眼中,伸手摸了摸那碧山色绣着芙蓉花的云裳,摇了摇头开口道:“就这件吧,不必换了。”
绮窗有些担忧,还想在说些什么,只是还没张嘴外头的洒扫丫鬟便进来通传道:“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绮窗皱着眉看了一眼那丫鬟似乎有些不耐烦,沈舒挥手让她先去前厅接待。
瑶池和绮窗两人都是她的心腹,自幼跟在身旁。她上一世养尊处优被那些恭维话眯了眼。
安姨娘把持中馈,明面上是没少她们院中的东西,她的院中各个都是好物,可暗地里一个姨娘屋内所用的东西竟比嫡女用的更加奢侈,入眼虽中规中矩,但若是细瞧细看便能发现些其中的端倪。
瑶池和绮窗跟在她的身边自然是不待见那院的人,只是没办法,上一世的她被这些恭维话迷了眼,便是沈晏多次来信明里暗里问她安姨娘此人待她如何,她也只是替安若初美言的多。
良久之后,沈舒从思绪中缓过神这才让沈惊梦进来,只是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沈舒心中的恨意还是翻涌而起似波涛云涌一般,前世的种种让她狠不得掐断眼前之人的脖子。
沈惊梦踩着莲步款款进来,一身鹅黄色绣着桂花的云裳将她的腰线体现的淋漓尽致,她也只不过是比沈舒小了六个月。
那张容貌与沈舒有五分相似,只是沈舒的身上有沈雾的几分英气在。而沈惊梦眉眼间却是像极了安姨娘,多了几分媚意。
如果说沈舒那张脸是端庄大气的,那么沈惊梦那张脸则是小家碧玉,让人心生怜爱。
沈惊梦的莲步走的极好,是安姨娘特意请了师父教的,只是借了沈舒的名义。
那师父用安姨娘的话来说是请来教她的,可沈舒从不爱这些外物,当时也只是图了一时新鲜听了几次便不再去了。
而沈惊梦顺从乖巧的模样深得那师父心坎,只觉得沈惊梦是她的如意门生,反之对沈舒这般自然是瞧不上却也不敢多言的。
“姐姐。”她一如黄鹂一般的嗓音带着几分甜意在屋内响起,一如她上一世踏进大殿唤的那声一般,惊的沈舒打了一个冷颤。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落,飘进了屋内,有几片落在了沈惊梦的脚边。那双绣鞋便朝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间避开了花瓣的位置。
沈舒扫了她一眼,上一世的虚与委蛇她有些厌倦了,宫中的你争我斗和百花斗艳沈惊梦能够独树一帜成为宋琢的心头人,足以可见她的不简单。
“四妹妹久等了,只是近日春困,今日贪了床让你看了笑话。”她勾了勾唇角,将心绪收回,望向沈惊梦。
沈惊梦掩唇笑了笑,将额前被春风吹起的碎发拨至耳后,黄鹂一般的声音开口打趣道:“非也,是妹妹我来的不巧。”
“哪的话。”
沈舒端着茶盏的葱白指尖有些细微的颤抖,稳了稳心绪看向坐在杌子上的沈惊梦。
两人笑作一团。
绮窗为沈舒续上一盏茶,茶香四溢混杂这苦艾的香味直扑鼻腔。既然这阴谋早就布下,云霄园的人愿意与她虚与委蛇,她也不介意陪着唱一唱这出复仇的戏码。此时撕破脸倒是显得她这个嫡女小家子气,况且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如釜底抽薪打蛇七寸来的痛快!
沈舒抬眉望去,沈惊梦细白的皓腕上正挂着一只上好的玉镯,那成色温润莹莹如水,有那么一瞬沈舒恍惚了,若她记的没错的话那镯子是陶氏的嫁妆里的一份,她微微皱了皱眉。
那镯子戴在沈惊梦的皓腕处轻晃,上一世她嫁给宋琢,宋琢封他为后让她执掌后宫,沈舒从懵懂孩童到最后的步步为营,她当时也发现了陶氏嫁妆被动这一点,只是当时身为皇后的她已经无从考究,更不屑再计较这些。
如今重来一世细细看来,这其中倒是有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