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赴宴
一夜安稳。
第二日三房果然派人搬来了几个箱子,个个沉如磐石,两个大汉一起才堪堪抬动一箱。
朱红绫派香兰来送银子,十个箱子,每箱五千两。几大箱真金白银往长悦阁院里一堆,他们便想赶紧走人。谁承想沐河清愣是把人留住,将几个大箱一一拆开让他们清点完毕这才放了人。
五万两白银!
几个糙汉不会清点,二房又只来了香兰和两个丫鬟,这三人从早晨清点至傍晚,午膳也没用上。
沐河清倒是悠闲自在。北院的人尽管在外头寒风里清点银子,她南院的人可没那个闲工夫花一天去数钱。据说香兰回北院当天晚上,朱红绫气得把府上最喜欢的那套茶具砸得粉碎。
可偏偏——谁也不敢找沐河清麻烦。
自那日起,北院与南院的关系跟断了似的,曲折的红木廊桥也成了摆设。
几日一晃,护国公府风平浪静。沐昌在外奔波行贿,为玄州朝堂一诺火上眉梢;朱红绫忙于悬赏贼人平息风波,着急上火;沐婉长了记性,不再有所动作反而积极筹备秋菊宴。
又过了四五日,二房赶在秋菊宴前夕差人送来了那件由霓裳彩绢制成的轻纱裙。
总算挨到了秋菊宴。
清晨,阳光尚未透过云层的缝隙,秋风未起,池塘里的鱼儿也未睡醒,护国公府上下却早已忙碌起来。
北院那边派人来南院催了又催,终于被珊珊起迟的沐河清回绝声称起迟了便不一起前往。
…………
荣华堂此时已经聚满了一屋子盛装打扮的女眷,沐昌也特被准假一同参宴。正厅中首座空空如也,只有左右两边梨花木椅上坐满了人。
朱红绫与沐昌小口啜茶,二人今日皆盛装出席,沐昌穿着讲究,当家主母也雍容华贵。沐婉坐在母亲身边,冰蚕丝薄如蝉翼,裁剪得体,月牙白内衬外罩轻巧薄纱,窈窕淑女,美目顾盼。
阮湘与沐楚儿、沐乔坐在对面。阮湘婀娜多姿,一双秋水剪瞳含情脉脉,打扮得虽也是雍容雅致,但终究不敢比肩朱红绫。
沐楚儿与沐乔更是小心翼翼,原本身为庶子庶女他们无缘秋菊宴,偏偏沐河清儿时爱热闹吵嚷着请求带去二人,才一直让他二人在今日也有机会赴宴。
本是一房之人,关系虽不说亲密无间,可若是平日见面定要聊上几句。可是此时——别说聊天了,偌大的正厅无人出声。冷清如此,几人的脸色也可谓难看至极。
终于待到婢女匆匆进入。那婢女颤巍巍地向众人简要传达了沐河清的意思:“清小姐说……说她起迟了。便、便不与我们同行……”
声若蚊蝇,愈来愈小。
“啪!”
可怜的茶盏,无情落地。
沐昌脸色极差,深陷的眼窝和眼下的乌青可以看出他这几日度日如年极为不安。他一听此话更加生气,扔了茶盏一巴掌拍在桌上:“沐河清这是要做什么?!”
“这几日胡闹便罢了,以为二房就要惯着她迁就她吗?好大的架子,说不来就不来!她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这一番话终于发泄出了积累多天的怨气。
话音刚落,阮湘便看了过来。她温柔出声,似是想缓解沐昌的火气:“老爷也别太生气,与晚辈这般动怒实在……”
“晚辈?”朱红绫冷笑着打断:“你哪只眼看见沐河清只是个晚辈?上次敢对婉儿动用私刑,前几日又敢来讨债,分明是个祖宗!”
阮湘不敢吱声了。
朱红绫竟又调转枪头向沐昌道:“你问她眼中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你若是当日在场就知道有还是没有。堂堂郡主,风光尊贵,谁惹的起?”
沐昌气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争辩道:“郡主!郡主便能行这般强盗行径不成?简直仗势欺人、不可理喻!”
“哇——”
双方争吵不休,沐祁佑尚不足三岁,许是察觉到了冰冷的气氛,竟瞬间哭了出来。
大厅的气氛闹得更僵。
朱红绫将沐祁佑抱给沐婉吩咐了一声:“婉儿,你先抱着佑儿出去哄哄他,要是饿了就抱给奶娘。”
沐婉点点头,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朱红绫,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朱红绫脸色一变点头应了,她抱着沐祁佑出了荣华堂。
沐昌见状,实在不愿多待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大堂中只剩下朱红绫与阮湘一房人。
当家主母收敛情绪,端庄饮茶,摆足了架势这才开口:“阮妹妹。”
阮湘被这一声吓得直哆嗦,她胆怯地对上朱红绫此刻显得异常刻薄的脸庞。
“楚儿近日的功课如何啊?”朱红绫细细打量起阮湘身后似乎毫无存在感的沐楚儿:“可有进步?”
“回夫人,”阮湘规矩地回答:“楚儿虽不及清小姐与婉小姐聪慧,但一直勤奋努力,府上先生所留课业,向来不遗余力地完成,不敢辜负夫人所望。”
朱红绫听见沐河清的名字,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话里似有深意:“我看楚儿向来聪颖,清儿又自来贪玩,相比学业方面,清儿还是不及楚儿。”
阮湘闻言脸色一白,瞬间明白朱红绫想让沐楚儿做什么。秋菊宴,护国公府三个女儿都要一同前往。往年沐楚儿悄无声息,仅沐婉一人大放光彩。今年许是被沐河清气急了,朱红绫是想让沐楚儿也出出风头,让沐河清这个所谓嫡女在众人面前显得一无是处!不就等于将沐楚儿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无助地顺着视线望去,刚想出口为女儿争得一丝余地,却被沐楚儿在椅背后拉住了衣角。
只听沐楚儿细声开口道:“夫人请放心。今日宴上若是有小女展示之机,小女必定不留余力。”
朱红绫吹了吹茶上的茶沫,随口夸道:“聪明孩子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阮湘母女二人无言只好点头应诺。
朱红绫又将视线移向门外,见沐婉正在哄弟弟。她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之色。想起沐婉带着伤病还每日在房中准备宴会事宜,不由心疼欣慰。今日的宴会,沐河清既然与她们已经撕破脸皮,她便也无需顾忌什么!
便让一介庶女好好羞辱她一番。
北院的人三催四请终于放弃了与沐河清同行的打算,沐婉临上车还心有不安地看着南院的方向。她提起盛装的裙摆,咬着下唇,最后还是在一个不随行的侍女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放心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
这厢沐河清堪堪起床梳妆,她坐在梳妆台前,清莲恰在此时进屋。
她手上托举了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名贵精致金光闪闪的珠钗翠环。
待走近,她才皱眉与沐河清抱怨道:“小姐,北院的人走是走了,偏偏还让人送来这一盘首饰,倒像是在施舍我们似的……”
沐河清静静地看着那一盘首饰,忽然就笑了:“清莲,你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傻子么?”
“小姐!”清莲愁愁地喊了一声,随即道:“奴婢这就去扔了!”
“扔什么?多浪费啊。”沐河清淡淡地叫住她:“这些东西好歹也是真金白银,拿去给大伙加点工钱。”
清莲虽然气不过,可若是白白浪费了,确实还不如给大家多添几两工钱,最后还是拗不过沐河清,端着盘子走远了。
沐河清看着窗外的风景,嘴角淡淡扬起。
一盘首饰,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算是二房能拿得出手的珍贵之物了。朱红绫与沐婉也深知她自来娇宠用惯了用得是最好的东西,往日羡慕嫉妒加眼红,今日竟要巴巴地上赶着送过来,让人想不怀疑其用心都难。只怕她若穿上了霓裳彩衣裙,戴上了金光璀璨的首饰,艳压群芳却六艺八雅一窍不通,才更令人难堪吧。
果然……也就会这么些手段啊,沐婉。
清霜此时恰好捧来一套秋香绿的云锦裙,云锦不算华美、秋香绿也不出众。
她只好再三向沐河清确认:“小姐,今日宴会宾客众多,来者尊贵,我们真的不用换一身衣裳吗?这云锦裙实在有些单调,衣柜里前几日与酒送来的那套月芙琉璃裙,或者前几日那件霓裳彩绢裁剪的衣裳都很好……”
“用不着,”少女懒懒出声打断:“有人争做主角便让她争,我犯不着与她胡闹。”
清霜还是叹道:“小姐的心思我们明白,可是还是……”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去争,”沐河清笑笑,似是能读懂他人心中所想,宽慰道:“我也不想争一时输赢,太无趣。”
今日,让她一城;他日,要她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