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代言情 本宫不谙谦卑之道

第十三章 摊牌

  “沐小姐。”低沉的男音喊到。

  无人搭理。

  “沐河清。”那道声音再次喊到。

  依旧无人理睬。

  叶寒舟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又喊了一声:“沐河清!”

  沐河清无动于衷。

  “嘿!沐河清!”邻座的少女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她。

  沐河清猛然回神。

  一双瑰丽明灿的眼睛看向旁边,眉梢轻挑,似乎在寻问女孩来意。

  邻座的少女生了一张精致的面容,一双灵动的杏眼带着几分狡黠的灵气。她身着鹅黄色的窄袖棉裙,腰间还系着几绺彩色丝绳,看上去明丽活泼。

  不过此刻,这女孩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沐河清终于舍得转移视线——发现叶寒舟正站着桌案前冷冷地看着她,泗水阁内统共十几双眼睛也一齐看向她,好一个万众瞩目。

  沐河清:“……”

  完全没有在课堂上开小差被抓包的心虚,沐河清依然稳的一批:“有事么?”

  叶寒舟:“……”

  全班:“……”

  叶寒舟又问了一遍:“沐婉同学今日无故缺席,你可知道原因?”

  沐婉本就自诩天阑学宫的第一才女,从不迟到早退旷课受处分,和沐河清这种插科打诨一窍不通的“草包”比起来,简直是个模范乖乖女,今日还是头一次无故旷课,叶寒舟理应例行公事地问一下。

  沐河清“啊”了一声,想到什么似的,心情忽然很好地弯唇一笑:“婉姐姐做错事情了,想来被家中长辈责罚得不轻,故而来不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你婉姐姐出事情了你这么高兴?

  还是惹不起啊惹不起。

  叶寒舟点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只听少女又来了一句:“婉姐姐错得比较离谱,这几日怕是都来不了了。”

  叶寒舟:“……知道了。”

  他看着少女在阳光中笑眯眯的模样,眉心微蹙,一双星眸染上了几分凌厉:“讲课的时候,不要发呆。”

  沐河清刀枪不入:“虽然身不由己,但我尽量。”

  叶寒舟:“……”

  众人:“……”

  叶寒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莫的表情地继续开讲。

  见沐河清“平安无事”地度过此劫,邻座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才不认生地凑了过来。她一边用眼角瞧着叶寒舟提防着被他发现,一边小声地向沐河清嘀咕:

  “早课到现在都有一个时辰了,我就瞧你一直盯着叶夫子看。叶夫子虽是生的好看,但总归地位上比不得景王殿——”

  少女被沐河清微微眯起的眼睛噎得噤了声。她只要一提及景王殿下,那双不知引来多少女儿家艳羡的眼中顿时寒光凛冽,让她压力颇大。

  她连忙住口:“欸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可别生气、别生气。”

  看到少女消了声,缩了回去,沐河清才缓缓收起凛冽的气势。

  从二品户部尚书的嫡女,慕夭夭。

  上一世她对这个少女的印象比较单薄,念国中时,只道是个明媚活泼的女子。慕夭夭是户部尚书宠爱的嫡女,生性直爽,伶俐活泼。上一世更是看不惯沐河清被许多人冷嘲热讽,帮她说过几句话。

  可惜沐河清不愿与她交好,自视甚高,对谁都爱搭不理,便也不曾与此女有过深交。

  陆修尧称帝的几年后,开始着手对付慕家,慕尚书不愿连累子女,便强行作主将她送走投靠远方表亲。

  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家远房亲戚早已看透慕家大厦将倾,投靠了慕家的敌党。可怜慕夭夭在半路便遇害,所遇劫匪多半是远房亲戚和敌党联手所为。

  最后落得个下落不明。

  沐河清收回视线,敛下眼睛。

  众生芸芸,在乱局之中,不谈独善其身,即便是自己与家人的性命,都是未知。

  “有什么话,下了早课再说。”

  正撅着嘴嘟囔着什么的少女听到沐河清这一句,眼睛一亮,笑着看了她一眼,立刻正襟危坐,正儿八经地听起课来。

  天阑学宫悠扬的钟声再一次响起。

  桌案前叶寒舟眉心轻蹙,漆黑的双眼看向沐河清:“其他人下课。沐小姐,请随我来一趟。”

  沐河清起身,轻轻颔首,抬脚跟着他往外走去。

  安静的走廊上,男子和女子一前一后,只听到女子轻盈的脚步声,男子因自幼练武,早已习惯了落步无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泗水阁外的长廊,来到了走廊左边一处空旷的院中。

  泗水阁的前院在右边,一般学生们进出也在阁楼右边,所以左边的院子显得格外僻静。

  院中栽满了翠绿的青竹,由于是深秋,竹子耷拉下来,竹叶也微微泛黄。

  男子在琉璃瓦的屋檐下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双深邃如夜般漆黑的双眸仔细地打量少女。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少女漫不经心地披上藕色披风,桃花眼微微敛下,系上胸前的丝带。

  少女嗓音稚嫩而懒散:“叶夫子,有事么?”

  “沐小姐方才所言毫不客气,不知——究竟是冲着名字去的,还是冲着名前的姓氏去的。”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由头顶传来。

  沐河清抬眼,一双瑰丽的眼睛清凌凌地望进那双夜色无边的眸子,漫不经心道:“本就是吓唬人的话,叶夫子未免过于认真了。”

  “我不愿较真,”男子顿了顿,眉心轻蹙:“但是,叶兰舟她毕竟姓叶。”

  少女轻挑眉梢,眼睑微敛,思绪翻飞。

  她思忖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令妹方才过于无礼,我不喜,仅此而已。”

  叶寒舟沉默下来,暗自思忖。

  如今朝堂形势风云诡谲,叶家也到底是一叶浮舟,他可不想因为一个疏忽不慎就葬送了叶家。

  可是说到底,叶家从未得罪过沐震。若是说叶兰舟那个蠢货真的惹了沐河清,那莫非真如她所言——不过是吓唬人的话?

  他总感觉不对劲。

  少女似乎话里有话,暗藏深意。她非常自信,仿佛是在预言——在场世家的子弟在未来都会下场惨烈。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言。

  男子眼中陡然爆发出浓烈的杀意:“最好是……如你所言。”

  言罢便抬脚欲离去,却被女子扬声叫住:“叶公子请留步。”

  男子收起脚步,注意到称呼的变化,不明所以地看向少女。

  “叶公子武艺超群,才华出众,如今却偏安一隅,作了个教书先生,而颖京局势尚未真正危及叶家。旁的人也许看不出公子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但——总归不是所有人。”沐河清仰着头毫不避讳地直视高了她不少的男子,分明是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男子眼神一凛。

  “恕我唐突。叶家不过掌握了一个小小的散骑营,北域也不过占了一个狼牙州。而我沐家即便是大厦将倾,终究——尚有余力。”少女微微停顿,看着叶寒舟依旧警惕的模样,浅浅地勾起唇角:“何况——沐家未必就没有挽狂澜于既倒之人。”

  少女勾起唇角,笑容淡淡,却油然而生一股张扬自信。

  他心里不由一动,低沉的嗓音有些意味不明:“沐小姐倒是很自信。”

  少女轻轻摇头:“如今不是叶家审视沐家去衡量得失的时候。”

  她收敛起笑容,分明是在仰视着男子,眼中却是不容反抗的威严:“而是——我的意思,叶公子可懂?”

  叶寒舟彻底沉寂下来,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沐河清,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本来的打算是观望几年,正如沐河清所言,火势尚未危及叶家,他可以趁着熹元帝先行打压东南西三大氏族的时间,再择主而视。

  而且——北域江湖一方的势力,沐家这个丫头应该是不知道的。

  所以,沐河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拉拢叶家以求自保?还是别有所图?

  若只是自保……那未免与他所图相去甚远。

  叶寒舟试探性地问道:“若沐家只求自保,何必寻求叶家的……”帮助?

  沐河清忽然一笑,眉眼弯弯,心情愉悦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自保。而是保天下。”

  叶寒舟哑然。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女,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

  少女紧接着笑吟吟地来了一句:“怎么样?敢不敢?”

  这笑语仿佛一个小孩子赌气之时说出的话来,童言无忌。

  可是叶寒舟知道——沐河清不是在开玩笑。

  保天下——什么意思?不就是要造反吗?!

  光天化日,亏她能说的出口!

  叶寒舟:“……”他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内心受到的重击。

  叶寒舟觉得这个世道已经变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选一位皇子扶持登基,暗中蓄力,在新帝新政不稳的最好时机,杀之。

  眼下他最满意的人选自然是景王。天下人都瞎了才会看不见,这位七皇子暗藏的野心和作为一个帝王的冷酷无情、能力卓绝,至少——有一个家伙,也和他作了同样的选择不是么?

  可是如今沐家抛来一个橄榄枝,他尚且不知道沐河清区区一个小丫头能否代替沐震的意思。

  沐震是何许人也?保家卫国一马当先,杀敌无数的堂堂一品护国公,定西大将军!赤胆忠心,忠君报国,那是不可动摇的信念。怎么可能像一个小姑娘说的——竟然还存着造反的心思?!

  所以,眼下最关键的——他该不该相信沐河清?

  沐、河、清。

  他细细地咀嚼这个名字,迟迟不开口回应。

  真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她这一番心思,即使是那个家伙如今的火候,怕是也有所不及。

  本是该待在深闺吟风弄月的娇娇女儿,可是此一番睿智犀利又直剖天下形势的言论还真是让他惊讶得回不过神。

  可是之前这少女分明……之前不过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女子,骨子里即便藏着几分叛逆,也并非针对长明的皇室。而如今听她这口气,分明没有分毫对陆氏的敬畏。

  难不成——沐河清在颖京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装傻充愣了十四载?

  这未免,也太恐怖了。

  叶寒舟只好面无表情地道出心中疑惑:“难以相信沐将军和沐小姐竟是一个意思。”

  “爹爹自然不知我的意思,”沐河清淡淡道。

  叶寒舟一愣,有种被戏耍套话的恼火,眼中瞬间寒光乍现。

  ——没有沐震的意思,沐河清算个什么东西?

  看到男子拧眉携着浓厚的杀气缓缓逼近,直到她的鼻尖快要触碰到男子胸膛之际,少女这才轻轻浅浅地笑出声:“暂时的。”

  随即退后两步。

  眼中看不出丝毫的在意。仿佛叶寒舟眼中快要溢出的杀意不存在一样。

  她的笑声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仿佛她有绝对的把握让堂堂忠君爱国征战沙场的定西大将军,在下一秒,便对这肮脏丑陋的朝堂反戈一样。

  真是个——过于狂妄的女子。

  叶寒舟漆黑的眼眸逐渐平息了怒意。

  沐河清好笑地看着他:“叶公子若是没什么疑问了,我便先走一步。”

  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性问个彻底:“你与七皇子不是两情相悦么?你却要毁了他的江山?”

  沐河清嘴角的笑容忽然一淡:“他想要江山,便给他。等他当了几日皇帝人生尽兴了,也就没什么可活的了。”

  叶寒舟嘴角狠狠一抽:“……”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这两人不是感情很好吗?

  叶寒舟:“……果然最毒不过女子。”

  沐河清丝毫不虚:“水平一般,尚需努力。”

  叶寒舟忽然觉得心累:“……你先走吧,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沐河清挑眉,也没说什么,转身豪不拖沓地离开。

  静静地看着沐河清转身离开,他依旧立在原地。等那道窈窕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他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忆起方才接近时,少女身上散发的馨香。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中藏匿的哑药,放回腰间。

  这哑药,一粒方能毒哑咽喉,还可令人终身痴傻。

  不过现在看来,对于她,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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