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的好处之一,便是上课时间不用点名。因此,本是2:30分的上课时间,夜媛40分才姗姗来迟。
此时,距离男子100米跨栏比赛只剩下20分钟,看台上的观众稀少。夜媛优哉游哉地踱步过去,占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光线充足,足以环视整个赛道。
江离忧不在,阿克已经去检录(比赛之前,去指定地点进行签名报到)。看台下,工作人员正在布置赛道。
她坐在看台的座位上,无聊地垂下脑袋,闭眼假寐。
身旁有人坐下,夜媛不在意,继续闭目养神。
“小媛!”阿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夜媛睁开眼,赛道上,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男生正朝她招手。
“阿克!”夜媛喊了声,不大。
“还没睡饱?”林克笑容明朗,活力十足的声音穿过赛道,传达到夜媛的耳里。
她重重地点点头。
2点50分,看台上人数渐渐多起来。她一下子很囧。刚才那么大声,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加油!夜媛对着赛道上的好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会赢的!林克知道她的意思,同样以手势表明他的志在必得。
“请各位选手做好热身运动!”裁判员提醒道。
六个赛道,每个赛道都站着一个运动员,林克在第六个,这也是弯度最大的赛道。
林克没有再说话,回到第六个赛道,认真做热身运动。
“阿克可以的。”她喃喃道,不免担忧。其他五个参赛选手,虽然身高没有阿克高,但每个看起来都极为壮硕。
“其他人不是他的对手。”突然,江离忧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她一惊,转头,江离忧坐在她身旁,眼睛看着赛道方向。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挪动屁股,尽量让自己与他拉开点距离。
“你睡着的时候。”神情淡然。
莫非,她刚才与阿克的对话,他都听到?她脸上一热,眼神闪烁。
“咳!”假咳一声“你刚刚说谁不是谁的对手?”她问道。
“其他人,不是你朋友的对手。”他收回视线,脸上平静如水。
“你怎么知道?”夜媛好奇。跑步是阿克的拿手运动,她清楚,也是因为认识他两年多,看过他多次跑步才知道的。而江离忧,应该没见过他跑步,为何会如此断定?
“影响跑步速度的主要因素是步频和步幅。”见她一脸茫然,他继续道“步频是跑步时双腿交替的频率,步幅则是在跑步过程中双腿着地间的距离。只有两者间的完美结合,就能把跑步速度大大提高。”
“不明白。”她老实地说道。
“简单来说,他把这两者完美结合,而其他人没有。”他无奈,简洁概要地说道。
“你在敷衍我?”虽然,前面的话没听明白,但这句,夜媛却懂了。
他勾起唇角,不说话。
“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比赛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许是人多嘈杂,裁判员拿着一个扩音器喊道。
“终于要开始了!”众人一阵欢呼。
林克和其他几位选手已在各自赛道上做好比赛的准备,脸上的表情异常专注。
“各位同学们,请遵守秩序,比赛即将开始。”作为校运会的重点赛事之一,此时,看台上基本坐满,不仅如此,赛道边的走道上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虽是这样,却有个奇怪的现象,江离忧周围的座位,除了夜媛,至少隔出一个空位。
江离忧。她的心底似被什么揪住,眼睛直视赛道,问道。“你不介意吗?”
“这样更好。”知道她所指,他眼底出现一抹柔色。
更好吗?见他如此不在意,她突然有些恼。“你比我还傻!”
他愣了愣,转过头,看向女生,只见她眉头微皱。
“其实,我喜欢这样子。”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真的。”
“为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异常,她嘴唇微抿。
“保留。”露齿一笑,清透无比。
“你!”夜媛觉得,跟他说多句话,都分分钟面临回炉重造的危险。
“哔!”一阵预备哨声响起,裁判员举起了手中的气枪。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回赛道上。
江离忧深深地看了眼女生,再把视线转回赛道。
“加油!”还没开始,便有一群穿着蓝色体恤的学生喊了起来。
“加油!”既然有人起了头,其他人的热情便被勾了起来,他们把手围成一个喇叭状。
“Come on!林克!”有一群人的声音从层层重围中脱颖而出,还附带上了英文口号,别具一格。
“阿克到哪都那么受欢迎!”夜媛感叹。
10班,学校最重视的班级。平日里的氛围是,沉稳冷静。如今,班级里的火热气氛完全被赛道上的阳光少年给炒热。
受到周围强大的声波冲击,江离忧的眉头微微一皱。
“砰!”一声枪响,选手们变成脱缰的野马,向目的地飞奔而去。
“加油!吴力!”
“加油!杨新!”
“加油!郑天!”
“加油!钟星”
“加油!郑天荣!”
“加油!林克!”
观众们都卯足了劲儿为自己班的选手加油,个个喊得声嘶力竭,脸红耳赤。
林克,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如风一般,轻轻松松地跨过一个又一个的跨栏。在五十米分界点时,与后面的一个选手相距三米。
“Come on!林克!十里春风不及你!”见林克遥遥领先,十班的同学皆激动得不能自已,兴奋地大喊,仿佛用尽了毕生的了力量。
“加油,阿克!”夜媛见此情景,也深受触动,平日里的内敛消失得一干二净,激动地大喊起来。
快了,快了,还差20米!只要保持这个速度,阿克肯定是冠军。随着距离终点越来越近,大家迫切、期待、紧张,各种情绪交错,让他们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视线齐齐投向终点。
10米!5米!1米!
终点线!
“哔!”一阵长长的口哨声,宣布比赛结束。
林克第一名,与第二名,相距5米之远。
这时,已过终点的林克,朝她这个方向比了个“V”,笑容满面,气不喘,脸不红,不似一个刚跑过步的人。
“真是的!”夜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而他只一眼,便让观众席这边沸腾起来。
“林克!林克!We are so proud of you!”十班的喊声再次高昂。
“那个男生好厉害!六号跑道那个!”比赛虽然结束,但观众们的热度依然不减,纷纷议论起刚才的比赛。
“嗯嗯!那男生虽然是个生面孔,竟把学校的体育生都给打败了”
听到周围人如此赞扬好友,夜媛的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
阿克,果然是好样的!
反观江离忧,一脸冷静地看完比赛,随即起身“走了。”转身往看台出口走出。
“等一下,”她想起他答应的事,急忙出声。“我的问题呢?”
“跟过来。”江离忧撇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只是,脚下的步伐放慢。
她犹豫地看看阿克的方向,再看看江离忧越来越远的背影。咬咬牙,追了上去。“等等我!”
周围的人,在他经过时,自觉地让出一条道,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夜媛跟在他的身后,不在意这些目光。
“那人的胎记好奇怪!”
“像蛇!一说起这个,就觉得浑身发冷!”
“他身旁那个女生不会觉得恐怖吗?”
八卦总有人说,一说起,便像开闸的洪水,停不下来。
陌生人的话,让她莫名地气愤。
前面的人,似乎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丝毫不受影响,稳步走着。
“小心围墙。”耳边传来江离忧淡然的声音,伸手,拉住她。
在不知不觉中,夜媛走到看台的入口处,但她不是朝着入口,而是朝着门口旁边的围墙走去,仅差20公分,她就撞上墙壁。
“谢谢。”要是碰上去,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疼痛,夜媛感激地朝他笑笑。
“下次注意就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嘴角勾起。
夜媛的心情,随着他唇角的幅度,也上上下下翻滚了好几遍。
“噼啪!”她听到心里的某个围墙开始出现碎片。
运动场上的比赛仍在继续,大多数人都跑去看比赛。教学楼范围内,相反地,倒是别用一番宁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不害怕吗?”江离忧开口打破了宁静。
“害怕什么?”夜媛笑,鼻尖隐隐闻到一缕淡雅的桂花香,心情舒畅许多。
“跟我在一起,就会议论。”他说得很随意,右手攥紧又放松。
“这样啊…”夜媛认真地思考了下。初次见他,已不觉得害怕。现在,相处久了,更是多添一份独特之感。而别人的议论,她早已不当回事,倒是别人议论她身边亲近的人,会让她很在意。
“还是怕了。”他笑,眼底的温度开始褪去。
“怕的话,我还会跟你一起走?”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是她心里想的。
“其实,你很独特。”她认真道。
“独特?”他停下脚步,转身,眼里已多了一抹柔和。“奇怪的说法。”
“奇怪?”夜媛也停了下来“一点也没有。现在对一个人最高的赞美就是‘独特’二字。你看,很多人为了能够与他人不同,在外貌,行为举止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功夫。所以说,‘独特’二字,可是对你的赞美。”侃侃而谈,先不管其正确与否。
他认真地听着,看着女生睁着眼睛瞎掰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愈来愈浓。
“你在发呆?”夜媛编完“故事”,发觉江离忧没反应,以为自己被忽视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江离忧那双带笑的星眸,旋即,低头。
“想不到你这么多话。”他默默收回视线。
“有…吗?”听他这么一说,她耳根发热,结巴着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夜媛料不到自己会对阿克之外的第二个男生,讲那么多话。
江离忧突然伸出手,往女生的头顶探去。
“你…你干嘛?”她偏过头,躲过了他的手掌。
“头顶上有树叶。”他耸了耸肩“平日似蜗牛,刚才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你…Devil(恶魔)!”她脸红得似要滴血,但还是不依不挠地反驳,伸手往头顶一摸,树叶应势而落。
“不懂英语。”他笑起来,千树万树樱花都开了。
果然是妖孽!他这一笑,笑得她小心肝七上八下“你肯定是骗我。”
“这种事懒得做。”他继续向前走几步,屈腿,坐在一张长石凳上。
“那…”极妙!夜媛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接着,神秘一笑,溜到他身旁坐下,当然,中间还隔着20厘米。
“有一个词语,十分适合现在的你。”江离忧缓缓开口,动作极为优雅从容。
“是什么?”夜媛正在想着其他事,把他眼底的揶揄给忽视了。
“憨厚可爱。”抬头.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她再次深呼吸,平复直线上升的火气。憨厚可爱?傻!
“随你怎么想。”阳光洒在他脸上,温暖又柔和。
夜媛眼角一抽。这是间接承认?
“你刚才不是说你英语很差?到底有多差?”她决定把刚才那茬儿先放下。
见女生没有生气,他有些意外“你想知道?”
“嗯嗯!”她使劲地点点头,两眼是满满的求知欲。
“从未过30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眼里忽闪而过的一丝光亮难以察觉。
夜媛把头低下,看着脚跟,双肩不停地抽动。
“小心笑岔气。”他凉凉地道。将她的一切反应收归眼底,包括因激动而泛红的耳根。
“咳咳咳!”正所谓物极必反,他话音刚落,她呛到,激烈地咳嗽起来。
“看吧。”他笑得淡然。
“还…咳咳!”本想反驳他一句,没想到咳得更厉害,平日里不怎么发达的泪腺正在分泌过多的液体。
他见状,眉头微皱,把手放在她背部,轻轻地拍着。
“咳…”随着他的动作,她慢慢缓过气。
“算你懂得怜香惜玉。”她抬头,正好撞到他的手,脸直接红成了大番茄。
“香玉倒没见到,狗尾巴花倒有一朵。”他脸色有一瞬间略微尴尬,但很快恢复自然,淡淡然把手放下。
“狗尾巴花,也是花,总比没有强。”她直接忽略掉他揶揄的语气。
许是没料到她这么回答,他看来有些“噎住”。
“能这么直接承认自己是狗尾巴花的,你还是第一人。”过了半晌儿,他缓缓道。
“谢谢夸奖。”夜媛也不恼,纯当赞赏话来听。
“人不可貌相。”他淡淡道。
“什么意思?”突然间,她的胆子慢慢找回来,跟他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
他从上到下把她扫了一眼“表面意思。”
“扯!”她瞪了一眼他,以掩饰自己的紧张。看什么看!
“想知道吗?”他的眼睛是漂亮的丹凤眼,微眯,透出无限魅惑。
“不…想。”她一点一点沦陷在他的眼里,但是残留的意识明确告诉她:拒绝。
他有胎记,他的胎记像蛇。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于是脑海里便浮现他的蛇形胎记,由淡淡的痕迹,再慢慢演化成一条吐着红色信子的蛇。一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哼!”冷哼一声,他伸手抓住夜媛的右手腕。
“放…放开。”她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挣脱。这时,她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抓住她手臂的这只手,白得实在过于耀眼,与她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极大地刺激了她。
“不。”江离忧嘴唇微抿,周围发出危险的信号。
夜媛心里一颤,噤声,看着与方才不同的江离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似有些无奈,松开手,语气放软“我欠你个问题。问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还没缓过来“真的可以?”她把两只手放到身后,唯恐再被抓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口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起伏。
“…我想想。”她迟疑道,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已没有刚才的危险气息。奇怪的是,本应该对此生气的她,心里却一点也不气愤。
“什么问题都可以?”试探性地问道,她寻思着该问什么好。是问他的胎记,还是问他刚才为何抓他的手。
“嗯。”他扭头看着她,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放在她的头上,把她本就凌乱的长发给捣鼓成鸡窝。
“你知道有个词叫‘火冒三丈’吗?”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她的身体顿时一僵,继而生硬地把那只手推开。
摇头。
“原来女生的头发也可以乱成这样。”他眼里露出揶揄,丝毫不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
“呼!吸!呼!吸!”她横眉冷眼,深呼吸,再深呼吸。能遇到此人,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好女不跟恶男斗!”再次深呼吸。
“哦?”他似乎很有兴趣听她一番说教。
“所以,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为好。”忽然,她想起跟江离忧来这里的原因。
“洗耳恭听。”他意外地挑挑眉,唇角微微向上杨,瞬间迸发万千光芒。
“你…”本来她底气十足,只是,她的目光接触到江离忧淡然的脸庞时,立即扭开。“脸上…的胎记…”越到最后,说得越小声,如蚊蝇呢喃。
“确定是这个?”他看着她的动作。
“等…等一下。”被他一问,她的底气反而更加不足。
“认真想清楚。”他忽而皱眉,忽而松开,但眼睛始终紧紧看着低头的女生,目光如炬。
这时,夜媛陷入了两难境地。该问还是不该问,难以抉择。本是件容易选择的事情,到了她这,却成为了“死胡同”。
纠结了近一分钟,她打定了主意,抬头,目光坚定“我,先留着。”
他有些错愕,继而眼里慢慢充满柔光。“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