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不知道父母已经商量好了自己的培养计划,心心念念都是多认些字,她觉得这里的生活虽然穷了些,但平静安逸,比起前世快节奏的生活,这里的人考虑的是如何吃饱穿暖,没有那么多物欲横流,只是她实在想念大米饭,想吃肉,她想要获取这个时代的知识,发家致富,其实她自己是有本事能挣钱的,范家祖上是医药世家,书房里也有不少医书,但她前世就是医生,对这个职业可谓是又爱又恨,她不想再走老路,只能另寻他径。
范宁前世是个中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大学本科学的中医,学习的都是中医的望闻问切等传统中医药理论知识,她研究生阶段选择了妇产科方向,开始了临床轮转,才发现中医院里虽然也有用中药方剂治病的,但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这些人以前是师传的,一直用古方治病,但他们自师传而来,大多也有自己的徒弟,自然不愿意轻易教旁人,前世西医繁荣,风头无两,许多年轻医生用的也是西医的方法诊断治病,她的研究生生涯并没有学到太多中医手段,每日里都在手术间里度过,她心里是惋惜的,但一毕业,中医专业的研究生在就业上并不占优势,中医院也不一定只招中医,她好不容易签了家中医院,刚刚工作的住院医生,每日里都是收病人,开医嘱,做手术,办出院,刚刚工作的小医生,治疗的大方向都由上级制定,收入不高,与朋友们合租在一起,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好好工作,早点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对于房子的追求大概是每个女孩儿的执着,即使这房子再小再破,也能成为避风的港湾,心里都会踏实。
在她工作第十年的时候,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她更加努力工作,每日里忙得不行,好不容易熬成了高级职称,成了主任,每日里跑会诊,搞科研,依旧忙碌,心里想的是高效安全地把患者治好,市面上虽然也有中药,但市场化经济的发展,药农们种药的时候也用上了农药化肥,药效大打折扣,许多方剂里的药材的药性早已与古方不同,因此效果也不同,范宁自己也不放心开中药方了。
有一位中医大家曾说过,中医将亡于中药,就是这个道理。
范宁刚重生的时候,总觉得这个朝代太落后贫困,又常常为自己太年幼而苦恼,现在又觉得,能重生一次,开启新的人生,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的事,新的人生,新的开始,真是上天的恩赐。
范思勉在家住了两日,又启程去了书院,范宁每日里跟着祖母与母亲,白日里下地干活,她人小,也就是揪上几把野草,留着背回家喂猪鸡,夏季野草长得快,顾氏与秦氏要除草,她扛不动锄头,太阳又大,便坐在田埂上的树荫下自己玩耍,邻居家的小孩田间地头跑跑跳跳,喊她一起过来玩,几个小孩子玩的是过家家,挖了泥巴,做成泥馒头,泥包子,泥肉,又扯了野草来摆成菜肴,嘻嘻哈哈地笑闹,似乎怎么也不觉得累,范宁觉得幼稚,不过看着小屁孩们的笑脸,心情也格外地好,傍晚的时候,小孩儿们身上脏兮兮的,免不了被大人们责骂几句,拎着回家,顾氏见范宁身上倒还干净,道:“我们宁姐儿原来还是个爱干净的。”
秦氏背着满满一篮子猪草,也笑:“女孩子家爱干净才好呢。”
顾氏右肩抗着锄头,左手牵着范宁,回家之后,秦氏进了厨房做饭,顾氏喂了猪鸡,洗干净手,才书房拿书教范宁认字,农家人收工晚,没读几个字天就黑了,傍晚时分读书最伤眼睛,山村里的人家穷,舍不得点灯,匆匆阖了书本,吃完饭收拾干净就进屋睡觉了。
夏秋两季都是农忙时节,尤其到了收玉米的时候,顾氏与秦氏天还不亮就起身了,草草吃点东西,背着干粮和水,匆匆往田地里赶,到了中午,也只吃点干粮,休息片刻又下了地,幸好书院有秋收假,范思勉也回家收玉米,否则,就凭家里两个女人,玉米不知要何时才能收得完。
范宁四岁了,帮不了什么忙,就坐在收好的玉米堆旁边守着,防止老鼠和鸟雀来偷吃,母亲和祖母负责掰玉米,父亲负责背回去,这个时代的玉米产量低,一株上只结了一个玉米棒子,最饱满的也只有成人手掌长,一亩地的产量连现代一半斗赶不上,却是农家人的口粮,李家的小胖墩蹦蹦跳跳地捂着双手过来,笑嘻嘻地问范宁:“妹妹,猜猜我手里有什么?”
这个小胖墩十分调皮,比范宁大三四岁,他父亲李大郎总喜欢上山抓野味去卖,李小胖从小便学得了一手抓蛇掏鸟的本事,年纪越大越调皮,范宁道:“不知道。”
”好东西,妹妹,你伸手来接吧!“
“我不想要。”
李小胖存心捉弄她,手一松,几只蛐蛐掉到了范宁膝盖上,蹦蹦跳跳地乱飞,小胖墩捂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又夸张地发出尖叫。
范宁倒是不怕蛐蛐,许多昆虫都可以做中药,更何况蛐蛐又不会咬人。谁知范思勉恰好来到,见到李小胖拿蛐蛐吓唬女儿,连忙过去哄她:“宁姐儿,不怕,不怕。”又教训小胖墩:“不许欺负你妹妹,快回家去。”
李小胖他娘也在地里收玉米,听到动静,抬头见到范思勉,生怕得罪童生老爷,连忙叫儿子回去。
李小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范思勉见女儿不说话,还以为她被吓傻了,摸摸她小脸:“不怕了啊。”
范宁看见父亲一脸的汗,知道他背玉米辛苦,田地虽然不远,但背着玉米一天几个来回,肯定会累,她道:“爹,没事儿,我不怕,你放我下来吧。”
范思勉见她果真面无惧色,觉得惊奇,放她下来,笑道:“宁姐儿好样的,下次那李小胖再来,你别理他,他要是再吓唬你,你告诉爹,爹帮你骂他。”
范宁笑呵呵地应了,有父亲护着的感觉真好,她抱起地上的水壶:“爹,渴了吧,喝口水吧。”
范思勉接过来晃了晃,只剩半壶水了,他没喝,背了这趟玉米回家再喝就行了,这些水还是留给地里劳作的妻女,他忙着将玉米捡进篮子里,收玉米不能拖,秋季的雨水都是说来就来的,否则下了雨,烂在地里,这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范宁也过来帮忙,很快就装满了,他背起篮子,对着秦氏吆喝了一声:“你瞧着宁姐儿些,别让那李小胖再拿蛐蛐儿来吓她。”
秦氏先前没注意这边,过来问了两句,嘟囔道:“李大郎也真是,儿子那么调皮也不管管。”又安慰了范宁几句,抬头看见李小胖被他娘拘在地里撕玉米,秦氏道:“我看他家也只有李大郎媳妇会管一管李小胖了。”
李家正是先前那给了女儿去县里做妾的一家人,李二姑娘正是李大郎的妹妹,李小胖的婶子,范思勉很是瞧不上李家人的做派,只是乡里乡亲的,见了面还是得假装客气几句,应了秦氏几句,又忙着背玉米回家了。
家里的玉米一直到了中秋节前一天才收完,堆在院子里黄澄澄的一片,范家人围在院子里撕玉米,留下几片叶子栓在房梁吓风干,才能装进仓库里,阿花一日比一日老,不大爱出门了,不过家里的粮食倒是没有老鼠敢偷吃。
今年的收成不错,只是粮食还没装进仓库,官府就发了通告,要求各家各户交赋税,今年的赋税上调了,往年都是每亩一斗,今年要交一斗半,直接翻了一半。
范家是外来户,只有八亩地,要交十二斗,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在古代,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这个时候还没有农药化肥,全靠着农家肥滋养土地,粮食产量低下,要是遇上病虫害或者天灾,颗粒无收也是有可能的,范家这八亩地就算全部种满,收成好的年份也只能产出三百多斗,可农民们大多不会将地全部种满,否则,土地肥料不够,今年种满了,明年产量会大打折扣,所以,范家只种了六亩地,每年总有两亩地轮换着修整,今年算是收成好了,产了两百多斗玉米,差不多要交一成的赋税,剩下的大概两百斗玉米,要供一家四口人一年的口粮。
范宁粗略算了算,剩下大概两千斤玉米,也就是一吨的重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均每天下来,只有两公斤左右,这还不算走亲戚所用,日子真是过得紧巴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