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什么话!”
一大清早,何宝就背着手,连声叹息的走进衙门,每见到一个人就要向他们抱怨一句‘你说说,这像什么话’。原本就生得一副瘪头瘪脸的苦瓜相,唠叨起来显得更“苦”了。
程苏竹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爷,这是怎么了?”
何宝只是冷笑一声。“你瞧见门口没有?”
程苏竹好奇的跑到门口去看,只见骆观正蹲在街对面粮油店的屋顶上,撸起袖子给人家修补瓦片呢。
“咦?骆兄什么时候跑人家屋顶上去了?”
何宝像拨浪鼓似的来回摇着头。“堂堂一个捕快,还穿着官服去给人家修屋顶,衙门的脸都丢尽了。”
程苏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助百姓为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嘛。”
“他那是司马昭之心,就等着当王大婶家的上门女婿呢。”
何宝准备去把骆观拉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小妹提着裙角从街口飞奔过来,更是火上浇油气得他又直跺脚。
“这像什么话!女子家家的一点仪态也没有……”
何韵一路跑到衙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不好了!沈老爷,沈老爷他在海鲜大赛上被毒死了!”
“你说什么!”
何宝晃着她的肩膀。“阿韵啊,你说清楚些!”
“沈庄的家丁正押了个人往官府来,我就先赶过来告诉你们了。”
何韵忧心忡忡的看着程苏竹。“……似乎,他们押的人是在你家酒馆做事的那位姐姐。沈老爷就是吃了她的菜之后就倒下了。”
程苏竹几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你,你说的是君儿姐?这怎么可能,这无仇无怨的,她怎么可能下毒去杀沈老爷呢!”
“总之你们快想办法呀!人就快到了,沈庄的人非大闹一场不可。”
程苏竹慌张了片刻,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连忙吼了一嗓子把屋顶的骆观给叫回来,吓得骆观差一点点就从上面滚了下来。
“何仵作你快去后衙通知江捕头,我和骆兄一起去把沈老爷的尸首带回来,究竟是不是中毒还得等你验过尸才知道。”
看着他们突然各自奔走起来,何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绕来绕去。沈庄在清水镇的地位不同凡响,如果官府给不出一个像样的交代怕是难办了。偏偏今日大老爷还不上衙,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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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枫见到兰君儿的时候,她已浑身是伤,脚上的布袜被鲜血浸润了。一路被沈庄家丁连拖带拽的拉到衙门来,现在趴在公堂之上,也喊冤叫屈的气力也没有了。
他悄悄握了握拳,紧皱着眉头扫视了那几个神情飞扬跋扈的家丁。“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毒妇想挣扎逃跑,所以咱们就先收拾了她一顿。”
江平枫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如果在他人面前表现出与兰君儿熟识,恐怕之后他们会不服官府的判决。他只能吩咐两个小吏暂时将兰君儿扣押牢中,先找郎中替她看一看伤。
有人不大服气的站出来问:“大人,这犯妇就在眼前了,为何不审?”
“衙门有衙门办事的规矩,就算是审犯人也得审活的。”江平枫严肃的凝视着他。“你们将她伤成那样,要是追究起来衙门可治你们滥用私刑之罪。”
听他这么说,几个家丁的气焰也随即收敛了不少,只好默不作声的候在一旁。
“待会你们挨个到招房写一份供词,详细说说沈老爷毒发身亡的经过。”
此时江平枫发现他们个个面带犹豫,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不停的用余光悄悄的瞟向身边的人。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
他们互相推诿了半天,才终有一人肯站出来说。“其实……毒发身亡的人,并不是老爷。”
“而是,杜管家。”
何韵用手掰开杜田的眼睛,他的眼珠已略显浑浊的黄,嘴唇乌黑,脖颈上还留下深深的掐痕,大概是毒药入口痛苦难耐时,狠掐自己的咽喉所致。
又是毒杀。上一具她验的尸首正是死于毒杀的袁李氏,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都猜想和沈庄脱不了干系。如今沈庄的大管家却同样因为毒杀而躺在这张石床上,还真是讽刺。
“原来人世间果然有因果报应这一说。”
江平枫推门进了仵作房,他刚才去牢房看过兰君儿,幸好她身上的伤都不算严重,只是受了些惊吓。郎中替她上药包扎之后,她已可以正常说话了,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江平枫。
“如何,有结果了吗?”
“他嘴唇发黑,死前剧烈挣扎过,应当是中了鸩毒,鸩毒剧毒无比,瞬间可绝咽喉。”
江平枫看着杜田的衣物,上次见他时穿的是灰锦长衫,今日穿的却是上好的云织缎,手上还戴着一枚水头通亮的碧玉扳指。显然杜田是扮作了沈老爷坐在屏风后面,不过这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
“苏竹他们带回来的那半碗汤验过了吗?”
何韵把一条白布巾捧到他面前,上面赫然躺着一根黑了一半的银针。她面露难色的说道:“这是试过那碗汤的银针……如果被沈庄的人知道就是证据确凿了,该怎么办啊捕头?”
“先别下定论,汤中有毒也未必是兰姑娘所为,况且她一无动机,二在大庭广众下用自己做的菜来杀人未免太大胆了。所以这件案子还有诸多疑点。”
他们突然听到衙门外的鸣冤鼓响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小吏进来通传。
“捕头,有一名程姑娘在堂外等候,说有急事。”
江平枫想到定是程苏寐担心兰君儿的情况,所以才上衙门来了。不过如果让她见到兰君儿目前伤痕累累的样子,恐怕也只是平添担心。
“请她进后衙来。”
江平枫出去合上了仵作房的门,避免尸首吓到她。
程苏寐请刚才传话的小吏帮忙照看着唐诺,一个人进了后衙来,她先是问了兰君儿的情况,江平枫解释道她暂且被关押在牢中,掩去了她身上受了伤的实情。
“绝对不可能是君儿下的毒,我有证据。”
她拿出包裹在手帕里的那只银筷子。“早上我和诺儿都在镇北门观赛,君儿被他们带走之后,诺儿不慎和一个沈庄的家丁相撞,这只银筷子从他的袖中掉落了。”
“银筷子?”
江平枫想到刚才程苏竹和骆观所带回来的证据中,杜田使用的食器只是普通的梨木筷子和汤勺。
程苏寐环顾了四周,低声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恐怕是那个家丁趁乱将食器偷换了。因为沈老爷一直坐在屏风后面,没有人看到他使用的究竟是不是银食器。不过这也太奇怪了,沈庄的家丁为什么要毒害自家的老爷?”
“其实……”江平枫悄悄告诉她,身亡的人其实是沈庄的管家杜田。
程苏寐惊讶的捂住嘴,一时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摇了摇头,目前案子不仅有诸多疑点,还出现了这些关键线索。不过总算可以确定的是,毒绝对与兰君儿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