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树卿看着眼前这几位不速之客,并没有显露太多的情绪。听完他们说的话之后,他只是掸了掸肩上的灰尘,好似一幅莫不在乎的样子。
“老爷愿不愿意见几位,还得我去通报一声。”
他领着江平枫一行人走过莲花池塘上的石桥,来到一间幽静的竹室前,轻轻叩了两下门。“老爷,衙门有客来访。”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请他们进来。”
在他们要迈上台阶时,叶树卿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
“这里是老爷珍贵的藏书阁,请三位脱了鞋再进。”
看着叶树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程苏竹不禁心里来气,这沈庄无论是下人还是老爷,谱摆得一个比一个大。
这竹室十分宽敞,步入之后才发现里面陈列着数十个书架,摆放着各类古经书籍和字画珍玩。外间置一张宽大的红木方桌与几个蒲团,一个丫鬟正跪坐在一旁熟练的冲泡着茶叶。
江平枫嗅到空气中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浓郁得和外观清雅的竹室毫不搭调。八成是角落里那一方金莲香炉散发出来的。
沈梦天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一卷竹简。从外观上看,他并不似养尊处优的面相,虽然年过半百但依旧身形魁梧,隐约可以看出年轻时在江村做渔民起家时的影子。胡子与眉毛都浓密得有些许过火,有古语言道,拥有这般面相的人做事要比常人更果决、不留情面。
“几位官爷找我是为了老杜的事吧?”
三人盘腿坐在蒲团上,在旁的丫鬟随即奉上三杯清茶。
江平枫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请沈老爷解答一些疑惑。大赛那天,为何是杜管家扮作沈老爷的模样坐在屏风之后?”
沈梦天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动声色地说道:“因为在大赛前,我收到了一封信。有人在信上说,会在大赛上杀了我。”
“可否借信一看?”
“烧了。”
沈梦天冷笑一声。“诸位也看到了,我沈庄家大业大,难免会遭人妒忌,这种威胁的信收得也不少,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罢了。我这次当然也没有当回事,就让下人把信拿去烧了。只是老杜心思细又谨慎,愣是要替我去参加大赛。”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口气。“他在我身边侍奉多年了,没想到如今却替我挡了一劫。”
江平枫对他投入的表演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道:“沈庄可有什么人对杜管家一直怀恨在心?”
沈梦天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江捕头为何这么问?是在怀疑我家有内贼?”
程苏竹拿出那根银筷子放到桌上,银筷子的表面光亮如新。
“我们有一位人证,在大赛的现场和一个身着沈庄下人衣裳的家丁相撞,从那个家丁的袖中遗落了这支银筷子。”
沈梦天瞟了一眼这根银筷子,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那又代表什么?”
江平枫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桌面。“不如沈老爷先听听这个故事吧。故事的开头从老爷收到一封威胁信说起,因为担心自己有危险却怕临时不出席大赛会在全镇百姓面前失了颜面,所以让管家装扮成自己的模样在大赛时坐在屏风之后,至于管家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咱们先不计较。这是海味烹饪大赛,为了防止有人在菜中下毒,所以生性谨慎的管家命人准备了银食器,在品尝前只要用银食器试过就知道菜里有没有毒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想取管家性命的人早就在他身边了,在他品尝完汤羹后,凶手把撒过鸩毒的手帕递给管家擦嘴,就这样顺利毒死了管家。然后凶手再用一套木食器把原先的银食器掉包,在汤里洒下毒药。这一切看起来就像管家是喝了汤后才中毒身亡的,替死鬼也这么顺理成章的找到了。”
骆观接着补充道:“由于屏风遮挡,台下没有人看见管家所使用的是什么食器,如果不是因为凶手恰好掉落了这根银筷,恐怕真相就不可考了。”
也正是这根银筷才证实了兰君儿的清白,因为如果汤羹事先就馋了毒药,用银汤匙喝汤的杜田定会发现异样,就压根不会喝下半碗汤了。
听完他们的讲述后,沈梦天突然鼓起掌来,还不自觉地哈哈大笑。
“精彩,真是精彩的好故事。这么好的故事应该写进戏本里才对。”
他看向在一旁侍茶的丫鬟,后者把头垂得更低了。
“月香,你那日也到大赛上去做事了,可有看到老杜用的是什么食器?”
“回老爷,杜管家用的一直都是木食器,我看得很清楚。”
沈梦天笑着看着他们三人。“三位官爷也听到了。你们的故事说得很精彩,我也很想找到毒害老杜的真凶来还他九泉之下一个安宁,不过这无根无据的就怀疑我沈庄的人,恐怕不合道理吧。或者大可把你们的那位人证叫来,指认一下他究竟撞到了我家的哪个下人。”
竹室瞬时一下子便安静下来,连丫鬟也呆举着茶壶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在这无声的博弈中,双方都向对方的心中丢下一颗卵石,悄然试探着力量的深浅。
“没错,这只是个故事,沈老爷可当作一个热闹来听。”
江平枫站起身来,其他二人也慌忙跟着起身。
“这个案子我们会再继续追查,不会让杜管家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沈梦天微微颔首。“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树卿,进来送客。”
程苏竹这才惊觉,原来那位新管家叶树卿从刚才起就一直候在门口没有离开。
“不必了,我们认得出去的路。”
离开竹室后,确定没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程苏竹才敢开口询问道:“捕头,这沈庄的下人肯定都像刚才那个叫月香的姑娘一样,不敢出面作证,那咱们怎么办?”
“没关系,今日咱们已经抛下了饵,早晚他会有坐不住的时候。”
“说不定,那封什么威胁信也是沈老爷胡诌的,就是为了杀了杜田。”
“那他何必废这么大阵仗,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杜田不是更快?我猜想,背后恐怕还有更多隐情。”
没错,杜田被杀的原因至今还是个谜。如果下毒的是沈庄的家丁,是受了沈梦天的指使。那写这封威胁信的人又是谁?
骆观摘了根芦苇草叼在嘴里,他倒是对这案子十分乐观。
“不过好歹咱们已经证实了君儿姐的清白,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况且咱们不是还有诺儿这个证人嘛。”
程苏竹紧接着便泼了他一瓢冷水。“我们总不能把诺儿带来一个个认人吧?他毕竟是个五岁孩童,这么做不仅会让他陷入危险,况且那沈老爷也定不会承认一个五岁孩子的证词。”
江平枫及时制止了二人的争辩。“我们现在还在他人的地盘中,莫要说太多了,回去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