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武和她是在去年四月相遇的。那时候,樱花开得正盛,梦一般的美好。
江南的三四月间,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成了人间的常客。它们个个像是初落凡间的小仙子,调皮可爱,肆意不拘。它们有的在柳梢上蹦蹦跶跶,让本就下垂的柳条更是抬不起头来;有的正和小草们玩着溜溜板游戏,顺着小草叶面直溜溜地往下滑;有的甚至有点恶劣,夹带着浑身凉意,直接钻进路人的颈脖,让人禁不住一阵颤栗,待人们想要抓住这些小调皮并加以严惩之时,它们又一溜烟消失地不见踪影。春日的雨总是这般,看似柔柔弱弱、百般无害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却能轻易让你放下对它的防御,待你发现它的诡计时,你已然浑身湿漉漉,甚至因此而身心俱疲。
转眼,又是一个人间芳菲四月天,离母亲的生日越来越近了。近半个月来,田武一直琢磨着,给母亲买个生日礼物。印象中,母亲活了这大半辈子,一直忙忙碌碌,省吃俭用的。平日里,大家也不怎么在意生日这回事。过生日,这种事在她身上应该还没有发生过吧。想到这里,田武不禁有些期待了,想要立马看到母亲收到生日礼物那一刻的表情。惊讶?激动?兴奋?幸福?……虽说已经出来做事五六年了,他却从来没给母亲买过什么礼物。或许是心生愧疚吧,田武想着这次的礼物要尽可能贴近母亲的心意。可以的话,尽量“高端大气上档次”吧。不过,到底要送什么呢?对此,田武是一点底也没有。
虽说田武在他的朋友圈子里,算是比较有异性缘的了,好几个哥们的好事都是由他一手撮合成的。和他有往来的女性好友不少,以前倒也给她们买过几个生日礼物,但他认为那都是一些随性、花哨的小物件,不值得一提,更不用说拿来作参考。唯一一次认真给女孩子买的礼物是送给自家妹妹的,那是一只枕头大小的娃娃熊。那时为了买那个称心合意的礼物给妹妹,他可是没少走路。不过,当他看到当时妹妹脸上洋溢的开心时,他觉得一切也都值了,毕竟这个妹妹他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只要她开心就好。可是,给妈妈买生日礼物,这还是头一遭,该买些什么呢?
四月的天,本就多变。出门时,天空还是蓝白相间;临近中午,绵绵细雨已经在室外飘荡好一会了。看着外边的雨雾,田武也慢慢地失了干活的兴致,全身作疲软之势。这样的状态干活可不对劲了。他本是一名房屋装修工,一个工作日下来,要爬几十次脚手架,要刷上百桶水泥粉,做这些活没有力气是行不通的。本来心里就记挂着母亲的那件事,如今又完全不在工作状态,他索性扔下手上的工具,换下了工作服,又左右肩膀拍了拍,走出工地,骑着摩托车往市区去了。一阵摩擦声过后,车子已经在桥头附近停稳了。下了车,甩了甩发丝,抓了抓发梢,照了照车头的镜子,转身往商业区去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田武差不多把北城整个商业区逛完了。当然,那些小巷里面的店铺,他是不会考虑进去的。这时,衣服已然快要湿透了,田武依然毫无收获,甚至连个好点的想法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有点垂头丧气。平日里直挺挺的头发,此刻也像是冬日里山坡上霜雪打过的小草一般,垂搭在两边。
尽管逛了一圈一无所获,他还是继续往前走着,一双眼睛依旧滴溜溜四处转着,时不时动手扶两下眉梢附近下垂着的刘海,它们似乎也气馁了。不过,当他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一家皮包店跃入他的视线。某个想法瞬间在他脑海闪出绚丽的火花,貌似老妈还没有怎么背过单肩包吧,她现在手里提的那个,还是好久之前舅母送的,已经破皮了,是时候让它功成身退了。想到这里,他一扫刚才的抑郁,脚已经不受控制,朝着皮包店奔着过去了。
店铺面积不大,长不过七八米,宽约五六米。店内装修以黑为底色,墙面主要是镜面,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乌黑里面折射出片片光亮,让小店多了一份神秘和野性。此时,店里正播放着伤情忧郁的曲调,是田武喜欢的,这更是让他有了不得不进去的想法。刚进入店铺,服务人员便迎了上来。黄棕色的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跳跃着;淡妆掩映下的瓜子脸上洋溢着微笑,左侧不经意露出乳白的小虎牙,扑闪、扑闪的眼像两颗钻石,让人放不开眼;这样的她,一下子让田武愣住了。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再看她的身高,也差不多一米六,各方面都和妹妹很接近。想到这,田武心里对她多了份亲近感。
此时,她已经在他身旁不远处站定了。这个距离很适中,没有让他产生不自然感。他朝店里看了看,货架上的商品玲琅满目,款式颜色各有不同,摆放姿势也是各式各样。但,稍加注意就能发现,这里的皮包都是针对女性的;不过,田武倒是彻底忽略了这点。商店里的东西不认真看还好,这一看,一阵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他觉得这些包都不错,各有各的特色,而且都很好看。眉头皱了又皱,险些让人觉得那层眼皮一不小心就会往下掉。看了好几圈,他还决定不了买哪个,一时间也不知道母亲会更喜欢哪一款。
许是看出了他的纠结,女孩主动向他询问了起来。“您好,请问您是想要帮女朋友买包呢,还是?”女孩微笑着说道,两手交握着放着腹部前端。“不不,不是,是帮我母亲买的,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田武笑着说,右手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那,您母亲是属于哪一类型呢,走时尚路线吗?”“没有、没有,我母亲她是家庭主妇,不爱打扮,很朴实的。”“这样啊,我看看哈。”女孩说着,嘴角撇了撇,停顿了一会,朝店里看了下,微笑立马又回到了她的脸颊。“那款,你看那款怎么样。”她说着,双脚已经朝着那个包走过去了。她踮了踮脚尖,伸出双手要去拿包;不过,一个不小心,包往墙壁内侧靠了过去,这下她更难拿到了。
见此,田武三步作两步走,将她要取的包拿到了手里。这个包是皮质单肩式的,象牙色的,看着挺舒心。女孩尴尬地笑了笑,露出小虎牙,接过了包。“您看哦,这个包您母亲应该会喜欢。首先呢,这个包不会太浮夸,容量也适中,不会像有的包那样,看着大但装不了多少东西。”她说着这些的同时,将包拉链打开。里面是一大团纸,取出纸团可看见里面的驼色内衬,料子看着也不错,没见着线头什么的。“您想啊,您母亲作为家庭主妇,要买的东西肯定不少,容量大些的更实用呢,您说是不是?”她继续说着,抬起了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期待田武的肯定回答。“其次啊,您看这外观,款式大器,颜色也柔和,很好搭配衣服的,不信您拿回去给您母亲试试,她绝对喜欢。”说到这里,田武嘴角往上扬了扬,这么说来,这个包还真的很适合母亲呢。许是看田武已经动容了吧,她继续说道:“还有啊,这款包价格也不会太高哦,一百多一点。既然您母亲是个简朴的人,她一定不舍得花钱买太贵的东西。对的吧?嘿嘿。”听到这里,田武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的反应,女孩更是开心了,继续问道:“那您看,要不要帮您把东西包好呢?”田武没什么异议,也就点头答应了。两人一起走到了收银台。
看着女孩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处理货单,田武心里起了一丝敬佩之意。“你还真是厉害,说话头头是道,貌似还很贴近实际情况,几句话就让我心服口服了,不得不让我佩服啊。”田武说着话,一手搭在收银台上,身体斜靠着。“哪的话啊,像做我这行的,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就甭出来开店了。呵呵,这是您买的包包,需不需要看一下呢。我们店里东西质量都是有保证的。如果一个月内发现任何质量问题,都可以拿到店里来,一般来讲,只要是质量方面引起的问题,我们都可以免费帮您处理的。当然,如果一周内发现有什么问题的话,不想要也可以直接拿过来退货哦。”“嗯嗯,好的。”听到这些,田武对这家店的评价更高了一分,当然,对这个女孩的评价也更好了。
他再一次四周看了看,似乎并没有看见其他的工作人员,想着他便说了出来。“咦,店里就你一个人吗?没有其他的服务人员啊?”女孩抬了抬头,一边忙着手里的事情一边说道:“对啊,这家店是我和哥哥两个人合开的,平日里,生意都是我在打理,他经常不在,不过,节假日生意忙的话就会打电话叫他过来。”见女孩在忙,田武也不好打扰,于是离开收银台,转而去看看其他的包饰。这时候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女孩便也不着急让田武付钱,见田武在店里转着,便继续忙手里的账本记录。“嗯,你家店里的东西感觉都不错,说不定我下次还来哦,家里还有个你这般大的妹妹,到时候再给她买一个也说不定。不过她还在上学。”说到这里,田武的眉毛往上扬了扬,脸上笑意也多了一分。看到田武这个样子,女孩也笑道:“还在上学啊,那她应该很厉害吧,以后肯定上很好的大学。不过,上学也不容易,我就不喜欢上学,所以就早早出来做生意了。”
说到这里,女孩已经用包装袋把东西包好了。“你也不喜欢上学啊,呵呵,我也是,上初中那会,我老是坐最后一排。”,接着她又说:“东西已经打包好了,方便的话您现在可以付钱哦,刷卡和现金都可以的。”听到这个,田武赶紧走了过来“付现金吧,身上这些零钱还是有的。”说着便掏出口袋里面的钱包,抽出两张一百的给了她。女孩接过钱,找了零钱给田武。“嗯,这是您的东西,请您拿好,有任何质量问题都可以拿回来哦,还有啊,如果下次您还来的话,肯定给打折的哦,老顾客都是有优惠的。”田武接过东西时听到这话有点开心了,便也随口说了:“这样啊,只是不知道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还会不会记得我,嘿嘿。”听到这话,女孩子噗的一声笑了,“说实话哈,我的记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一般到我店里买过东西的人我都会有印象,况且您看我们这个小城,人也就那么一些,我肯定会记得您的,放心。”
不知为啥,听了这话,田武心里就乐开了,直觉得她真的会记得自己。看了看外面,雨似乎停了,时间也不早,田武便决定回家去了。“那我先回去了哈,也不早了,下次再来,再见了。”他说完便往店门口走去。女孩子也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向门口走去,“嗯,好的,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有优惠的哦。”她说着手也举了举向田武告别。
回去的路上,田武唱着小曲,一边走一边跳,近膝盖高的围栏也就那么一跃过了,手里的袋子更是使劲往后甩了下。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的事,心中一紧,他赶紧停下来,检查了下袋子;看到没坏,顿时又舒了口气,继续往车子方向去了,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