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更甚。
北城决斗场擂台上,依旧热火朝天的在决斗,时常有人受伤,被对手搀扶下去诊治,两人交谈一番,也就成了好友。
这北城决斗场由太祖高皇帝钦定,当初划了约莫和前明皇宫大小一般的场地,中心是一座掌场将军衙门,两边立着墙,只不过这墙有些怪:八个地方空着十人宽两人高的洞,外面尽是些店铺之类,墙上共站着一千五百甲士,每个都是至少后天五品的修为。这墙里分布着九百九十九个擂台,每个擂台旁五个包间,有一个有纱帘的,四个没纱帘的,不过却都有平日里不拉上的厚帘。下面每个行省都有仿此例所造的决斗场,这处九百九十九个擂台,尽数是精钢陨铁合金做底,露天打造,一年四季都排满了人,每场败者由朝廷给十枚大钱,胜者则是百枚大钱,但这规矩独北城才有,其他地方的决斗场可都没这等规矩,光是这一处的流水,每年就是万两银子更多!
但倒不必朝廷大笔银子去补,这决斗场地面并非是特别坚硬质地的材料,常会斗出个损坏来,每月的十倍赔偿就差不多足够一半的花销了,更何况还有这周遭店铺的赋税,也尽是决斗场拿,大赵国民间禁私斗,至少是不能动兵器的私斗,所以要是有仇者,需得上擂台去打,若是这种指定对手的,则朝廷不给钱,甚至于还得给朝廷十枚大钱的场地费。这擂台上也有生死斗一说,只不过很少用罢了。
明面上执掌这处的先天一品云青山是六扇门出身,父亲是六扇门门主武尊云杰,现如今云青山乃是朝廷正三品鹰扬将军!一手《飞鹰枪》令无数高手饮恨枪下成名,所以被起了个浑号叫云鹰将!
若是寻常时节,这决斗场当是有一些闲汉之类看热闹,或是外地旅客也会特地来此,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太祖高皇帝钦定”的名头,只是这几日风雪太大了,凑热闹的人甚少,只有零星五六十人罢了。
贾琮从叶飞雪的小院出来,飞快的行走在雪地当中,先去米真那处取了镔铁刀,又到旁边要了一碗温水喝下,这才到北城决斗场那登记决斗的地方去找对手。
“后天九品。”
“尚未签退的后天九品有五位,名单在这儿。”管登记的刘恭见有人来了,急忙拿出名册来。
虽说只有这一处登记的地儿,可终究武人数量较少,一天一二千位客人是绝没有的,最多也就五六百,毕竟不是甚么歪瓜裂枣都能成武人的,需得修行至少是先天五品以上所创的功法这才算可,否则任怎么练,也都练不出内力来。
贾琮淡淡道:“不必,这五人的战,某都要了,后天八品也可,但七品不行,挑三四十人次,过过手瘾。”
刘恭纵使见的江湖客再多,也都没有这样“抽疯”的,他沉下脸道:“你若是要图谋那每场十个大钱,那大可不必,十枚钱罢了,决斗不长眼,万一断了腿折了腰甚么的,可就不是十枚钱的事了。”
“某说要三四十人次,过过手瘾。”贾琮有些不耐了,今日心烦。
“那随你罢。”刘恭懒得和他纠缠,拿了一块写着“后九”的小木牌放在旁边,和其他五张写着“后九”的放在一起,提笔道:“登记名字罢。”
“封刀人。”
刘恭直接提笔写上。
“好了,去擂台上罢,我自会叫人通知现如今在册的九品八品。”刘恭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某等着。”贾琮转身离去,拔刀在手一跃上了一个二米有余的擂台,擂台地面上写着五十六。
他静坐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等待。
半个时辰后。
“那五十六号擂台的人打了多少场了?”
“四十一场了,三十一胜十败,已有半个时辰,看身量年岁,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罢了……这等毅力,真是惊人!”
“开盘开盘,这几日大雪,我手中银钱都无处可赌,我就赌今日他能打五十!我下二两银子的注!”
“呦,孙老爷今日是怎么了,这么舍得用钱?”
“笑话,我何时吝啬用钱了……”
一刻钟后,贾琮提着镔铁刀,头也不回的离开北城决斗场,只是有些一瘸一拐。
他现在哪里也不想回,只想在北城四处转转。
韩寻秋正在屋子里弹琴,独处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这样饮酒然后弹琴,驱赶那些沉淀的寂寞。
他弹的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门外有人,而且呆了很久都不进来,北城每一条巷子的最深处是很少会有人来的,就连那块的房子也都卖不出去,主要是这基本都是凶宅,要么是主人横死,要么是主人病死……反正总会死过人的,而且往往不止一个。
“来都来了,进屋一叙罢,屋里有酒,不缺一人的份。”
过了十几息之后,门被推开了,贾琮走进来,只见眼前人满头白色长发,连束都不束,盘腿坐着,膝上放着一把古琴,头发就直直垂到了腿边,有几缕还垂到了琴上,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士子服,面色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却偏偏又有些红潮,看着怪异中更添了几分潇洒。那一双眼睛之中,竟仿佛有日月星辰蕴藏一般深邃。
谪仙都已是对他的玷污,他就是仙人。
这卧榻倒是很像火炕,下面虽然没有生火的地方,但旁边就是个燃着的火炉,韩寻秋膝前就是一个矮桌,上面放着一个瓷酒壶和四个海碗,贾琮看着每个约莫能盛一斤的酒。
“来人无论是谁,先饮三碗,若是醉了,为友,若是不醉,为知己。”韩寻秋捧起酒壶倒了三碗,贾琮看见他的手也都苍白的看不见血色,可以清楚的看见青色的血管。
贾琮端起酒碗,没有迟疑喝了一碗,品出了淡淡药味,哑然失笑道:“掺杂药物在里面迫人醉酒,这也算得上是一绝了。”
韩寻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那种酒,我这处没有,天下若是哪个掺醉酒药在里面,死了也该当刨出来五马分尸。”
“人是生性谨小微慎的,丝毫不犹豫就饮下,你是头一个,可为知己。”
贾琮道:“某只是没闻出来药味,否则也不敢喝。”
“我不管这些,总之你喝了,你就是知己。”韩寻秋又倒了一碗酒:“这是药酒不假,却是补药,每年只有一坛,差不多是五壶,寻常时候想喝尚且喝不到,今日得了知己,以后也不会酿了,你身上有伤,合该多饮。”
“不必,若非这伤,某焉能有如此口福?”贾琮低头看向自己被包了数十圈的腰和双臂笑了笑,但还是一饮而尽,甚么酒精有害?他是武人。
“也是,我还要感谢这伤和这血,若非血腥味遮了酒味,我还难觅知己了。”
“此地有些规矩,我还是要同你讲的,这其一就是不论年岁辈分,我请进这个门的人,就都是朋友,平辈论交。”韩寻秋说完了这句话,就开始饮酒。
贾琮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下句,忍不住问道:“其二呢?”
韩寻秋笑了:“其二是有,可你不用管,你是知己,合该少守些礼法规矩之类,那东西磨人。”
“是也,某是知己,合该近旁人一层。”贾琮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