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了十六年的许念终于在自己十六岁生日过后的第一天……进了局子。
六月份的云镇空气中充斥着燥热,街上空无一人,夏蝉趴在路旁的粗壮的杨树上,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热浪扑在女孩白皙的小脸上,许念感觉自己像是在火堆旁一样,汗珠子不断地从脸上倘落下来,白色的短裙都被浸透了,粘在身上。直到自行车拐进巷子里,阴萌遮住了阳光,她才感觉好受一点,突然,有三个女生出现在视线中,她们并肩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过来。
许念急忙停下自行车,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竟然是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欺凌她的同学王紫,许念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推着自行车调过头就想跑。
她刚坐到车座上,抬脚蹬上车蹬,却发现怎么也登不动,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道黑影笼罩上来,女生僵硬的缓缓抬起头。
两个女生站在她面前,染着黄头发的王紫白皙的手臂单手搂着身体,一只手夹着烟,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朝许念吐出一口浓烟,语气淡淡的,“喂,你跑什么?”
“……”
盛夏毒辣的阳光照射在许念红肿的脸颊上,刺痛无比,额头上的汗珠和脸颊的泪水交汇在一起,流淌到嘴唇,许念仰头背靠着发烫的墙壁,伸出舌尖,苦涩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又混合着汗水的臭味,许念恶心的想一口唾沫吐出来,但她不敢。
毒辣的阳光照在她肿胀的脸上,许念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再过一分钟就会因中暑而昏倒在这里。
王紫手握着一杯奶茶吸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许念肿胀的脸颊,啧了一声,语气很是惋惜,“我的大学霸呀,不是我就喜欢欺负人,而是你学习成绩好,每次都能拿第一,这也就算了,关键你他妈的还顶着这张清纯的小脸,到处勾引男人,你说,我能放过你吗?嗯?”
许念静静的站在那里抿着嘴唇不置可否。
她学习成绩好也能怪她吗?
哦。
对,她忘了,在王紫的眼里,自己学习成绩超过她便是“大逆不道”了。
更何况,之前还有男生给她送过情书。
只是,许念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王紫一把撕碎了,还朝她脸打了一巴掌。
哦。
对,这在王紫眼里就是勾引男人了。
对,反正即使她什么也没做,她也全是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念站在那里嘴唇微微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王紫觉得这笑容分外的刺眼,扔掉手里的奶茶,一把攥住许念的衣领,眼神恨恨地瞪着她,“你笑你妈笑啊?咋的?不服气是不是?还想挨打?”
说着,她又扬起手掌。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听着暴吼声,王紫吓了一跳,手掌一顿,僵在半空,转头,诧异的望去。
只见一个少年向这里走来,一边走一边说,声音淡淡的却有带着一丝冰冷,“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就等着被抓吧!”
听到这话,王紫她们吓了一跳,转身撒丫子就慌忙地跑了。
林妄伸手握住许念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快走。”
说着,少年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拔腿就跑。
许念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热的头晕,根本没看这人是谁,只能被迫的被他拉着跑。
跑得最快的王紫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边跑边回头一看,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了。
“操!”她停下脚步,伸腿狠狠踹了同伴的屁股,“别跑了!跑你妈跑!咱们上当了,快追!”
同伴的屁股:?
林妄听着后面近在咫尺的叫喊声,停下来,猛然转过身,暴喝一声,轮着拳头,像豹子一样冲了过去。
许念眼神呆呆地看着少年和三个女生扭打在一起,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操!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来帮忙!”林妄掐着一个女孩的脖子,转头瞪着站在后边的许念,怒不可遏。
说话间,他的背上又挨了两脚。
听到这声暴吼,许念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她不是去帮忙,而是转过身就想跑,没办法,她太怕王紫了。
她刚转过身,一道警笛声就传来,许念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眼底浮动着剧烈的恐惧。
就这样,五个人全部被抓进派出所。
……
明亮的审讯室里,空调不断地吐出丝丝凉气,肿成猪头的许念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眸子一片黯淡。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坐在她面前的男警察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手指敲击的桌面,语气压抑的怒气,“问了你好几遍了,你一直不吭声,那只能把你监护人叫过来了。”
听到这话,许念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她胳膊搁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慌忙的摇了摇头,肿胀的嘴唇让她说话都感到分外的痛苦,“我……”
她看着警察,欲言又止。
听到她终于开口说话,警察眼前一亮,站起身,身体前倾,“你想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说。”
“……”许念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一脸认真地说道,““警察叔叔,我是第一次进来,能快点把我放了吗?”
“……”
众人集体沉默。
许念看他们都不说话,茫然的看着警察,嘴唇动了动,半晌,她忍不住冒出一句,“叔叔,这很难吗?”
警察:“……”
警察彻底怒了,将一本笔记本扔到许念面前,让她将这里的监护人号码写下来。
“……”许念低头抿着嘴唇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内心痛苦的挣扎着。好久,她叹了一口气,拿起圆珠笔,颤颤巍巍的写着,眼神中有一抹认命,
警察双手交叉,伸手拿过笔记本,看着上面的三个号码,有些诧异。
爸爸、妈妈……外婆?
写一个不行吗?
这家伙想干什么?
警察掏出手机先照着笔记本上的“爸爸”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听了十几秒才接通,“喂,请问您是许先生吗?我这边是云镇派出所,你女儿打人了,现在在我们这儿,我们希望您过来……”
警察还没说完,那头就突然挂了,再打过去已经接是在通话中了。
这什么父亲?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
警察有些不悦,朝着“妈妈”的号码拨过去,却依然像刚才一样被挂断。
这下警察忍不了了,他放下手机,拧眉看着面前的女生,脱口而出,“你爸妈不管你?”
许念抿着嘴唇没说话,脸色未变,她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警察又朝着外婆的电话打过去,这下,终于没有再被挂断。
半个小时后,一个老人推门走了进来。
许念一抬头就和李梅的目光对上,她很快又沉默的低下头,陈梅看到被打成猪头样的外孙女,震惊不已,她急匆匆走上前,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颤颤巍巍的开口,“念念,这是咋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许念低着头没回答。
听不到她的声音,陈梅急了,双手握着她的双肩,语气异常的激动,“说话呀!”
“你别问了,是你的外孙女先打的我们,她怎么还有脸在这儿说?”王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指夹着烟,嘴里吞云吐雾,冷笑着,“怪不得她这么野蛮,原来是从你这遗传的,呵,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的野蛮人。”
听到这话,陈梅转头视线一扫,看到王紫,猛地冲过去,扬起手掌朝着她的小脸蛋就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幕,空气瞬间变得寂静,落针可闻。
王紫的脑袋被打偏,脸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手指夹的烟掉了一块火红的烟头。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王紫僵硬的转过头,抬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梅,脸上火辣辣的痛,像被灼烧一般。
她就这么被这个老东西打了。
这个老东西居然敢打她!
王紫哪受过这种气?
她猛扔掉手指夹的烟,站起身扬起巴掌就朝着陈梅的脸打过去,一旁的警察眼疾手快,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们拉开。
警察将陈梅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平静地说道,“老太太,你先不要那么冲动,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们家里。”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在动手打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陈梅双手握着水杯没说话,警察坐在她旁边,伸手指向坐在沙发上的三个女孩,“她们说是你的外孙女主动找茬,先骂的她们,她们上前理论,您外孙女就朝着那个染黄头发的女孩打了一巴掌,她们这才被迫还击的,属于正当防卫。”
听到这话,陈梅的眼睛里多了一抹痛恨,将手里的水杯狠狠按在桌子上,声泪俱下的控诉,“不可能!我家孩子从小到大就老实本分,她不可能去打人!何况还是三个人,你们想想,她敢吗!”
陈梅说着站起身,伸手指向王紫,眼睛痛恨的瞪着她,“她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欺负我外孙女,你看看她染着黄头发这个样子,像个好人吗?像个老实孩子吗?”
听到这话,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王紫顿时恼了,她伸手指向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少年,“照你这么说,他有纹身,脸上还有疤,是不是杀人犯?”
话音刚落,一直坐在一旁玩手机的林妄狠狠踢了她一脚,恶狠狠地说道,“老子招你了?傻逼玩意儿!”
最终,警察让那三个女生先走之后、又对陈梅等人做了批评教育,随后也放走了。
陈梅拉着许念走出派出所外,红着眼眶,低声说道,“念念,她们除了打你,还做什么事没有?”
许念立刻摇了摇头,“没。”
她的声音低的宛如蚊蝇。
她也没告诉外婆王紫抢走她钱包的事。
陈梅点了点头,带着她正想继续往电动车走时,突然,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在背后响起。
许念疑惑的转过头,只见不远处,少年背对着她低头站在那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用手指着他,似乎是在严肃的训斥着。
少年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男人训斥着,男人扬起手又要打他,站在一旁的女人双手拉住男人的手腕,似乎是在劝告。
直到警察出来,他们才转身朝着黑色的奥迪车走去。
少年走在两个成年人的后面,忽然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许念一惊,她在少年漆黑的眼眸里似乎看到了深深的怨念。
许念急忙转过头,不敢再去看。
后来,这一眼,成了少女整个暑假的梦魇,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