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知他的灵符跟神明相都是假的?”小笄儿嘴里塞着芽糖,与楚南风说着闲话。
楚南风肩上扛着米粮,听得追问,咳了几声,故作一本正经,“这有何难?你把爹爹书柜上的书,全部通读一遍,还有什么术法神通不可破?”
小笄儿向楚南风,吐了吐舌头,“你骗人,楚爹爹的书柜,就连我都不能碰。就你?纵是楚爹爹让你看,依你的性子,又怎能通读全部?你就吹吧你。”
楚南风大笑,不置可否,“你个鬼灵精,我的底细,你倒是知道得很。是是是,你说的都在理。爹爹书柜里的书,我确实没看过。不过,我幼时随爹爹待过南蜀,倒是遇过精通方术的玩伴,跟他学过一手。不想今日,竟是用上了。”
“我就说你骗人吧,果不其然。”小笄儿小嘴一撅,得意扬扬,“哥,你走快些。我阿娘还在等着米粮做饭呢?”
“催催催,你就知道催。没看你哥我,抱着米粮,汗津津么?你阿娘也真是,吃我楚家的米粮不就完了?又何苦倒腾着卖豆腐、卖布,拿赚来的银两,再置换米粮?”
“你懂啥?我阿娘说,这叫自给自足。好男儿傲立天地,生当为豪杰,死亦为鬼雄。我等孤女寡母,巾帼也当不让须眉,该自力更生,不能总等着让人救济。”小笄儿将芽糖咽下,言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楚南风听言,身影立停,将米粮丢下,“既是如此,那烦请笄儿小姐,自个拎着米粮罢。你哥我,先行回家,就不伺候啦。”
小笄儿听言一愣,神色一变,满脸堆笑,立时改口示弱,“别别别,哥……我这细胳膊细腿,哪能拿得动这些米粮?你莫信我阿娘的鬼话,她就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你这变戏法呢?脸变得那么快?若是让你阿娘知道,你背地说她坏话,你就不怕她,不让你进门?”楚南风窃笑,言语嘲讽。
“我阿娘才不会呢?她向来讲理得很。我这也算不得变脸。论起来,顶多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笄儿回头一笑,笑靥绯生,巧言争辩。
一个人影一身道袍,背着一个姑娘,在楚南风跟前,一闪而过,行色匆匆。楚南风觉察,定睛细看,认得那人。他将米粮,一把塞在小笄儿怀中,而后脚步迈开,急急追赶。
小笄儿兜不住,米粮重沉。米袋自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小笄儿看着楚南风背影,急急呼喊,“哥,你去哪?楚爹爹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你把米粮丢给我,我可怎么带回去……”
楚南风未有应声。小笄儿看着地上一大布袋的米粮,叹息一声,暗自愁苦。
楚南风脚步匆匆,紧随那人影。人影他看得清楚,正是江小郎。
这小道士,坑蒙楚镇百姓也就罢了,竟是拐带良家少女。真是好大的胆子。亏得上次与他联手,大破官粮遭劫之案。不想竟是人面兽心的家伙,真是看错了人。楚南风心头愤懑。
他跟着江小郎,在楚镇大街小巷穿梭。紧赶慢赶,才没有跟丢江小郎。
说来也是奇怪,这小道士轻功,可真了得,背着个姑娘,还能身影灵便,来去自如。楚南风心头,一阵叹服。
追赶了一时半会,江小郎身影,一个飞身,跃入清源道观。他身影遁行,隐没在高高的院墙。
楚南风停下,气喘吁吁。他抬眼一看,见得道观,总算心安。原来是在这道观作奸犯科,也不怕搅扰了三清的清净。楚南风顾不得歇息,怒气冲冲,自道观大门往里闯。
清源道观的大门,嘭地一声,被楚南风踹开。楚南风进了道观,见得江小郎,怒气显现于表,不由分说,厉声质问,“你掳走的姑娘被你藏在何处?快给我交出来。”
江小郎换了一身道袍,见得楚南风,不明所以。他想起法坛之辱,脸色一变,一时不喜,“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拆我法坛,坏我法术,竟还有胆量找上门来。什么姑娘不姑娘的,道爷我不知道。”
“你个采花大盗,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你既是如此冥顽不灵,我就把你打到认为止。”楚南风不由分说,出了拳脚。一套楚家拳虎虎生威,直直向江小郎逼来。
江小郎未有料到,楚南风真会动手。他避闪不及,被楚南风打了数拳,顿时鼻青脸肿。
“喂,你这是何意?我救过你,金勾赌坊中还帮过你。你怎这般恩将仇报?”江小郎急急叫喊,身影以轻功躲闪。
“救过我又如何?真没想到,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若早知你是衣冠禽兽,我何须你救?金勾赌坊中,我又何须你帮?”楚南风应声。
“你……我就没见过,你这般不知好歹之人。救了你不思还报,二话不说就是要打。你爹莫不是属猴的?生了你这猴精。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动脚。”江小郎怒斥。
“你爹才是猴精呢,你爹是,你全家老小都是。山猴才喜在这,山野道馆里闲居。有事没事,扒拉了山间的野果,也好充饥。行些蝇营狗苟之事,也是隐蔽。”楚南风还嘴,未留任何情面。
“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道爷我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莫要以为你拳脚厉害,我就打不过你。你个混蛋,今天不教训一下你,只怕你不知道我的厉害。”江小郎怒发冲冠。
“哟,小道士这是要发威了?发威又能如何,还不是一只病猴。”楚南风又是嘲笑。
听得楚南风笑嘲,江小郎如何能忍。他一个飞身,以师傅教授的若虚步,及至楚南风跟前,出其不意,先给了楚南风一拳。
楚南风眼角,顿时红肿。他眨着眼睛,瞪看江小郎,“你个混蛋。不把你打趴下,我楚南风的名号,倒着写。”
说着,楚南风扑了过去,抓住江小郎的道袍,与江小郎扭打一处。
楚南风拳脚没个轻重,江小郎也不甘示弱。二人相互缠斗,须臾片刻,不分胜负。
一道声音响起,“小女子拜谢恩公救命之恩。”声音柔美,是名女子。
楚南风听言,停下拳脚,顺眼看去,见得一名女子,一身村妇打扮,却是长得格外标致。
江小郎顺势一踢,将楚南风踹开,他起身站定,与村妇行了礼,“无量天尊,姑娘,你总算醒啦。”
邱婷眼角含泪,感念万分,顿时跪了下来,给江小郎磕了三个响头,“小女子拜谢仙师救命之恩。若不是仙师出手,小女子此刻,只怕就喂了海妖了。”
“哪来的什么海妖。不过是那宋神婆信口雌黄,想害你性命,捞百姓钱财。她早有谋划,法坛求雨是假,法坛施法也是假。求雨不灵,她自会行她的阴谋诡计。”江小郎理了理衣袖,毫不在意。
“仙师看得通透。大恩不言谢,请仙师再受小女子三拜。他日做牛做马,必定报还。”邱婷恭恭敬敬,再行了大礼。
“小事小事,你若是无恙,就回家去罢。你爹爹在河畔,哭得如此伤心,必定忧心你的安危。你自小路回去,早些与他报个平安罢。”江小郎与邱婷作了交代。
邱婷点头应诺,收了泪水,再向江小郎行了大礼,而后脚步轻缓,自清源道观离开。
“若是乡亲们拦你,你就说是海妖放你归家,与爹爹团聚。千万莫说,是我救的你。如此行事,方能保命。”江小郎再作交代。
邱婷连连点头,未作停留,离了清源道观。
楚南风在旁,不住皱眉。原来方才不由分说动手,竟是误会了。这厮,不是采花大盗。楚南风心中,顿显难堪。他看了一眼江小郎,正好遇得江小郎恶狠狠的眼神。
楚南风低下头,不作言语。他思量再三,终是放下心中傲气。
楚南风一个俯身,毕恭毕敬,向江小郎行了大礼,“是在下误会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海涵。”
江小郎自觉奇妙。这人,一言不合动手的是他,而今收手致歉的也是他,可真是有意思。
江小郎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量天尊。”
江小郎随性一坐,自桌案拿了酒坛,取了红盖,独自豪饮了一口。酒水醇香,是为楚镇特制的女儿红。他喝了几口,回念今日之事,几多古怪,也来不及,细想梳理。
“笑看古今皆往事,一坛美酒话春秋。岁浅慢斟邀明月,金榜及第醉方休……”江小郎吟诵几句诗词,又是饮了几口美酒。
楚南风自觉有趣,自桌案拿了另一坛酒,与江小郎并坐一处。他揭了红盖,举坛与江小郎的相碰,“来,干,方才是我莽撞。不知你背她回道观,是从河里救了她。不知者不怪,还望海涵。”
江小郎一笑,并不在意,“不打不相识。好歹我也是救了你性命的救命恩人。你这……着实……”说着,江小郎一声摇头叹息。
“着实太没眼力劲。”楚南风做了补充,一笑了之,而后豪饮了坛中美酒。
“说得在理”,江小郎大笑,举坛与楚南风的相碰,“不打不相识,往后也就算认识了。”
“认识了也无用,见你抢强妇女,作奸犯科。我楚南风照样,予你不客气。”楚南风举坛,又是饮了一口美酒。
江小郎听言,看了一眼楚南风,未有反驳。他大笑,将酒坛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高声应答,“说得有道理。于百姓不利者,皆是祸害,尽该铲除。善恶终有报,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