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风细看令牌,令牌陈旧,已是锈迹斑斑。楚南风想起了些陈年往事,忽是一阵心酸。
若非舅娘病故,家道中落,这司康舅舅,也不会这般嗜酒贪杯,无心做事。妻死子散,也是个可怜人,楚南风哀叹,身影疾走,往镇外走去。
案发所在,驻守了一队衙门捕快。楚南风得意,令牌在手,不作言语,大摇大摆,径直往里直闯。头前的两名捕快,停下说笑,神色一变,各自伸手,将其拦下。
楚南风不解,将令牌慎重一摇,“没看见么?我手中的,可是捕头令牌。”
一捕快应声,神情冰冷,“瞧是瞧见了。然太爷有令,前方为案发现场,除贺捕头及太爷以外,其它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这可是司康捕头的令牌。司康捕头与贺捕头平级,怎就不能进了?”楚南风气恼质问。
“若是贺捕头的令牌,我等必不敢阻拦。但楚镇谁人不知,司康捕头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糊涂蛋。他的令牌,如何能作数?”捕快直言不讳。
楚南风傻眼呆愣,这守卫的捕快,说得也在理。楚南风心头一叹,先前唯恐事发之地,守卫森严,费尽心思,走了县衙一遭,盗得捕头令牌。没想到拿在手里的,竟是一方无用令牌。
“我就进去看看,一会就出来。”楚南风说着,就要往里闯。
一众捕头不让,手中宝刀出了刀鞘。宝刀寒光阵阵,众捕头未有退让,将楚南风拦下。
楚南风悻悻然,踮起脚,看了看捕快身后。那是一条狭长的小道,小道一侧是断崖,另一侧是高耸断壁。
楚南风看了良久,不再硬闯。他转身离开,走了数丈远。而后低头,往断崖细看,只见断崖边沿,生长了无数藤蔓。
果不其然,这些向阳生长的青藤,总会寻找自己的活路。楚南风窃笑,他低下身子,伸手扯了扯断崖的藤蔓。
藤蔓随手晃动,倒也结实。楚南风小心翼翼,身影自断崖往下滑。而后,他身子纵身,身子凌空,唯双手握着藤蔓。楚南风未有惊慌,他双手轮换,以藤为索,身影前移,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折腾约莫一个时辰,楚南风猜想,断崖上该是没有捕快。他小心翼翼,攀附藤蔓,借力上行,探出脑袋。他四下张望,确见四下无人。楚南风一个翻身,越上了断崖,折返山道。
楚南风坐在地上,一阵喘息。这一个时辰,可真是不好挨。若非体力尚可,只怕早就掉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楚南风歇息了一阵,起身往前。
道途细狭,看着有些奇怪。楚南风自觉有异,回身一看,只见身前身后,截然不同。身后荒草疯长,泥沙乱石,毫无章法。而身前,乱石错落有致,荒草不长。
不是不长,该是有人清理过。楚南风看着地上被刀砍断的根须,心中已有猜想。他低头细查,只见不远处,竟有一枚细小的飞针。
楚南风拾起,细细观察。只见飞针泛黑,该是涂蘸了什么。飞针细小,竟是金制,这倒稀罕。这劫粮的莫非是有钱劫匪,竟舍得在暗器上下功夫,楚南风心头不解。
几个黑衣人影在山道之中,闻风而动。他们一个飞身,落在楚南风跟前,各自下了狠手。一把把大刀,接连挥砍而来。
不好,楚南风惊慌,急忙一个翻滚,接连避开兵刃。他起身,定睛一看,只见眼前十余人,一身黑衣,头戴蒙布。
没想到这山道之中,竟还有劫粮的杀手。杀手一出,或有线索,可证爹爹清白。楚南风大喜,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硬拼。
他大喝一声,“你们这些劫粮凶徒,到底是何人?胆敢在此行凶?”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一瘦小的黑衣人影吆喝,倒真像山中劫匪。
“栽你个头,把他宰了,不就完了,还跟他费什么话?”另一人伸手,在瘦小人影头上,狠狠一敲。
“唉哟,我的脑袋。”瘦小人影捂住自个脑袋,蜷缩一团。他瞪眼怒视,“喂,胖虎,下手轻点。当家的说了,这次清理你我共同带队。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蹬你个头,人都要跑了。”胖虎一声叫喊,又是敲了一记瘦小人影脑袋,“死瘦猴,还不快一起追?”
“唉哟,龟儿子,你又打我。”瘦猴气恼,正欲还手。他见楚南风人影跑远,倒也紧张起来,“快快快,给我追,若让这小子拿了物证逃了,当家的肯定得扒了你我的皮。”
话毕,一众黑衣人影,手握大刀,紧紧追赶。
楚南风遛窜,未有硬拼。他跑了一时半刻,见得衙役驻守的捕快,遥遥呼喊,“劫粮的黑衣人现身啦,劫粮的黑衣人现身啦……”
一众捕快听得,回身看去,瞧见楚南风身后紧追不舍之人。众捕快县衙当差,如何见过这般阵仗。众捕快怯懦,纷纷四散逃开,欲寻活路。
“见过我等的,都不能留活口。”瘦猴吆喝。众杀手听令行事,下了黑手。他们伸手怀中,掏了暗器,嘴衔射出。飞针迅疾,一一射在捕头身上。
可怜一众捕头,百姓前耀武扬威,凶徒前胆小怯战,无一能逃。他们身中飞针,只是须臾,口吐白沫,倒地毙命。
楚南风见状,心头一惊,这飞针,果真有毒。无数的飞针,自身后袭来。楚南风回看,急忙连连躲闪。
飞针簌簌,皆是落空。他在道途之中,一时狂奔,忽是瞧见道旁一片树林。树林茂密,正宜藏身。楚南风闪身,躲了进去。
“瘦猴,有瞧见他往哪里去了没?”胖虎率人停下追问。
瘦猴听言,鼻子探出,一时四下嗅探。他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倒也谨慎。众人见他神色凝重,似有所获。
瘦猴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这有婆娘的味道。脂粉香,桂坊斋的胭脂。这可是西域货,上品啊。”
胖虎恼怒,伸手又是一记狠敲,“让你找人,你给我找个婆娘,你可真是出息。”
瘦猴又是一声唉哟,叫得凄惨。“找就找嘛,你打人干啥?”瘦猴窝了一肚子火,嘟嘟囔囔。
树林的深处,藏着一座清源道观。道观院中,小道士江小郎,点数着布袋中银钱,又是得意。这几日,又去了金勾赌坊。赌运还不错,赢了个盆满钵满。
江小郎欢喜,将袋中金银收好,随性拿了身旁《道德经》。师傅外出云游,留下课业诵读,江小郎未敢轻慢。
他摇头晃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江小郎又是背了几句,“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江小郎诵完,又觉无趣。反正师傅也不在,他又怎知经书背的如何?江小郎窃笑,将道德经一扔,丢在一旁,不再诵读。
江小郎在观中,寻了那把藤椅。师傅在时,总是躺着那藤椅上,监督课业。江小郎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他及近藤椅跟前,终是放心,随性一躺。
藤椅舒软,宛若床铺。原来师傅是这般自在。江小郎眼睛微眯,随性叨叨,“师傅不在家,小道自当家。银钱布袋中,师傅不明中。诵经一二卷,老子看了倦。观前一把椅,累了倚一倚。未有不明事,未觉心事殇。苦海佛不渡,浮尘皆无量……”
“不闻篱前鸡鸭鸣,稻谷随撒饿几餐。林中观隐无香火,老君祭祀随它缘。苦修长生无量意,道心不染自坦然……”江小郎诵完,自觉满意。
“这几句写得好啊,有些道韵。不若都抄下,也算给师傅,做个交代……”江小郎起身,取了毛笔,在道德经上一通乱画。
“尽是之乎者也,写得晦涩难懂,还不如我。”江小郎看着被涂改缭乱的道德经,将它随性一丢,又是想些别的经典。
树林之中,树叶儿沙沙作响。江小郎侧耳倾听,听出了异样。他将手中经书一丢,急忙飞身而出。江小郎身影,在林叶间掠过,迅疾如风,快如闪电。
楚南风在甲子林中一通奔跑,身后仍是紧紧追赶了一众黑衣人影。他身上受了些伤,数刻前与黑衣人影交恶,手上及肩膀,皆是中了一招。
黑衣人影飞身,轻功施展,落在他跟前,拦了去路。楚南风无奈,只得提了手中大刀,继续与众人交战。刀与刀相互碰撞,撞出细碎火花。
瘦猴在旁叫嚣,“这小子与我等打杀了十余场,他已经是不行了。大伙再加把劲,拿下他,将他杀了砍下脑袋,人肉做成包子。当家的,肯定重重有赏。”
“瘦猴说得对。弟兄们,都给我上。杀了他,晚些我们喝酒吃肉去。”胖虎声援。
话音一落,一众杀手,势头更甚。一众杀手,奋不顾身,上前打杀。刀与刀相撞,更为激烈。
楚南风打斗了十余场,杀了五六名杀手。他双手微颤,挥刀不灵,刀刃衣襟,尽染鲜血。楚南风再也坚持不住,一时倒将下来。
“他不行了,给我杀了他。”瘦猴又是一通呼喊。
“以多欺少?赢得着实难看。”江小郎站在树上,看着众人打杀,终是开腔。
瘦猴与胖虎听得甲子林中,声音回荡,经久不绝。二人诧异,误以为遇着了高手,急忙齐声喊话,“谁?”
二人仰着脑袋,在树林里转了一圈,终是看见了林梢的江小郎。
“你是谁?莫要多管闲事。”瘦猴大刀一指,言语胁迫。
江小郎轻笑,未有答话。他身影飞掠,顿时不见。杀手们四下查看,也未能寻见他的踪影。
“不好,他带着人跑了。”瘦猴一声惊呼。众杀手细看,还真是,这楚南风不知何时,竟是被那道士带走了。
“追不追?”瘦猴问询。
“追个屁啊,这人都不见了,怎么追?这林子那么大,莫不是要追个三天两日。那时,当家的,早就发火,把你我的脑袋拧下来了。”胖虎又是伸手,狠敲了瘦猴脑袋。
这一回,瘦猴彻底恼了,“打我打我,你又打我。别以为你长的胖,我就要怕你。我忍你很久了,死胖虎,我跟你拼了……”瘦猴言语激动,终是受不了胖虎的欺负。他提了大刀,奋勇上前,与胖虎打斗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