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飞被安置在楚府床榻,已是服药睡下。
“爹爹,这人莫非真是,镇远镖局中人?那镇远镖局中的镖师,不都各个身怀绝技,出类拔萃?怎会这般轻易,被劫了镖?”楚南风好奇追问。
楚阳手拿镇远镖局镖单,眉头一皱,缓缓说道,“我与镇远镖局有些交情,看这人的衣着打扮,该是镇远镖局中人无疑。能劫持万担米粮,岂非泛泛之辈?想来定是一窝子的劫匪,暗中策划,早有图谋。”
“爹爹说的,倒也在理。那这厮该是如何?总不好一直留着他在家中吧?”楚南风忧心了家中米粮,再作问询。
楚阳思忖片刻,“先留着他吧。待他醒了,再作详查,或有州府万担米粮的下落。盘问清楚了,再把他送交官府。”
“行,都听爹爹的。这厮,将米粮被劫时所见,说得栩栩如生。只怕是镖局中,唯一的活口。他若不醒来,米粮被劫的真相,恐怕难以大白。”楚南风接话,点头应声。
楚阳推断,“这人侥幸活着,必定是知道些什么。许是米粮遭劫的内应,也未可知。”
“他?内应?这人长得文文弱弱,可真不像是干大事的人。若他肚子里装着这秘密,只怕随口就得卖掉。”楚南风想起街头时,这人的滔滔不绝,也作猜想。
“不说啦,待他醒来,自有真相。”楚阳应声。
“老爷,不好啦,不好啦。官差拿人啦,官差拿人啦。”府中的仆从,自外边而来,急急高喊。
廊园之中,一阵训斥,“你这奴仆,喊些什么?若是惊走了逃犯,你担待的起么?”而后,仆从的声响渐低,瞬时再也听不见。
楚阳觉得怪异,开了房门,只见一众衙门捕快,闯了进来。贺捕头在前,押解楚府奴仆走进。奴仆嘴塞布帛,难以言语。
楚阳与贺捕头拱手致意,“不知官爷此来,有何差遣?”
贺捕头挥手,数名捕快立即上前,将楚阳擒下。他自怀中掏出县衙缉捕文书,“楚族长,得罪了。奉太爷令,楚族长或与镇中万担米粮遭劫有关,特缉拿审讯。”
楚南风听言,恼羞成怒,上前阻拦,“你放屁。你凭什么说我爹,与那万担米粮有关?你有证据没有?莫不是那糊涂县令,掐指一算,觉得丢了米粮,吃罪不起。这才寻了我爹,当这替罪羊?”
“放肆,此次太爷断案,有理有据。来呀,给我呈上证物。”贺捕头一声吆喝。
一名小捕快手中捧着一方镖旗,飞奔而来。贺捕头伸手,将那证物拿起,“看吧,这可是你楚家镖局之物?”
楚阳抬眼,认得镖旗,正是楚家镖局的物什。
贺捕头续话,“看楚族长的神色,看来这镖旗,是楚家镖局的无误。这镖旗,出现在米粮遭劫之所。太爷推断,定是你楚家镖局,不满镇远镖局押镖,这才派人半途劫镖。你们,可还有话说?”
“怎会有此事?你说我爹爹派人劫镖,那他如何知镇远镖局走哪条道?又如何恰到时机,伏杀得手,折返楚镇?”楚南风又是质问。
贺捕头冷冷一笑,“这个,太爷也已猜度论断。替你楚家镖局报信的,正是镇远镖局的李小飞。镇远镖局镖师五十四人,尽落断崖,摔得粉碎,周身血肉,喂了野狼。唯他一人独活,岂不蹊跷?想来,他就是你楚家,暗藏镇远镖局的暗哨。”
“太爷还说了,你们将这该死之人,接入府中,替他治伤疗伤,也是佐证。足见你楚家与他,关系匪浅。”贺捕头之言,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楚南风呆愣,一时不知如何辩解。这太爷,何时不糊涂了?思路竟如此惊奇,丝丝入扣,推断倒还在理。楚南风惊叹,他张嘴,正要申辩。
贺无章伸手,拦下他的话茬,“楚公子,你也不必再说了。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海涵见谅。有什么要说的,你就留待过堂时,呈报太爷罢。”
他挥手示意,一众捕快将楚阳押解,走出了房门。而后房外又是一阵异动,衙门捕头一声吆喝,四散开来,将楚府上下、里里外外,搜寻了个遍。
楚南风看着着急。爹爹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说。莫非这劫持米粮,真是他的主意?楚南风暗想不对,又是揣度,爹爹必定猜想到了什么,这才一言不发。
贺捕头将楚阳押解下去,又是示意其它捕快。数名捕快抬着担架,入了房中,将昏迷在床的李小飞,也一并带走。
“爹爹,爹爹……”,楚南风高喊,试图问询些话。
贺捕头大刀横立,“楚公子,还请留步。太爷吩咐,此事关系重大。犯事者未审讯明白之前,不许与家中亲属会面,你请回罢。”
“你……”,楚南风见得贺无章的铁面,停下脚步,不再追赶。他看着一众官差,将楚阳押解出府。楚南风紧随,又见得楚府门前,押解跪着,一众楚家镖局中人。
宋云、李小言、冯林婉等镖局中人,神色紧张,瑟瑟缩缩,生怕与米粮之事,扯上什么关系。
一众百姓围观,听闻运送镇中的万担米粮遭劫,也不分青红皂白,纷纷指责镖局众人。楚镇久未有粮,百姓们恼羞成怒。烂菜叶、臭鸡蛋,纷纷丢在镖局众人身上。
不多时,百姓怒火迁移,将那烂菜叶、臭鸡蛋,尽数砸在楚家大门。老楚急忙命人,将楚家大门关上。
“就是这楚家害人精,侵吞了楚镇的万担米粮。这些个贪图富贵的豪门大户,就该查抄了它……”一妇人听闻米粮内情,内心激动。
“我等一直挨饿受苦,想不到竟是这楚家,劫持了米粮。那日纵火烧粮的许浪,莫非也是受楚家支使?难怪他楚家总是粮满钵满,原来背后操纵者,竟是楚家……”一白面书生自圆其说。
“说什么都是废话,只盼县太爷,早日撬开这楚家的嘴,能寻回那万担米粮,到时,我楚镇就有救了……”一男子诉说心中期盼,
“是是是,米粮要紧,若是没了米粮,我们可怎么活啊……”一老翁拄着拐杖,言表其心。
众人在楚家门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楚南风在房中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太爷,一口咬定爹爹是主谋,更是有楚家镖旗作物证,又该如何翻案?楚南风着急,未有主意。
楚家宗族至亲,他已派了老楚,挨家挨户游说。然劫粮事大,各户怕被楚镇百姓挤兑,皆不敢到府,置身事外。
“少爷少爷,老爷被贺捕头,押解下狱啦。”老楚神情慌张,自府外探得消息,急忙回报。
楚南风心头焦躁,喝了一口房中茶水,坐了下来,“楚叔,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老楚思忖片刻,未有好主意,“少爷,为今之计,揪出劫粮元凶,或能帮衬老爷。”
“你说的都是废话。这知情的李小飞,被衙门带走了。那幕后元凶,一点线索都没有。衙门里,也未有任何风声,你让我怎么找?”楚南风叹息一声。
他在房中,又是起身,踱步四周,“你说爹爹怎就屈从,被带走了?以他的身手,若是想逃,纵是数十捕快,也未必能将他拿下。”
“老爷也是遵纪守法之人。他既心甘情愿被带走,想来劫粮的,定不是他。”老楚言语推断。
楚南风忽是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人,“有了有了。这糊涂的县官,仅凭一方镖旗定案,定未详查案发之所。我若前去,再查探一番,或能找得线索,予父亲翻案。”楚南风自言自语,自房中而出。
老楚呆愣,高声呼喊,“少爷,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趟县衙,寻个熟人。”楚南风留下此言。他自后院脱身,一个飞纵,越过楚家院墙,往外而去。
熟人?这楚家,还有何人在县衙当差?老楚纳闷,一时不解。
县衙之中,司康捕头又是饮醉。他脸蛋通红,嘟嘟囔囔,说了许多胡话。而后,他自后堂,搬了板凳,躺椅而睡。酒坛子被他搁置一旁,他抬眼看着,县衙大堂屋顶,自觉无趣。
一口酒水,润过喉咙,司康捕头将酒坛子放下。这阵子楚镇饥荒,县衙太平无事。太爷都不在县衙,往春兰院寻乐去,空留了偌大的县衙无人看管,这才命他驻守此间。
“徒守空衙饮坛酒,腰中宝刀不出鞘。遥看浮云不是云,去你个鸟云。大梦三生梦红娘。去你个红娘,还不如春兰院的翠娘……”司康捕头喃喃自语。
一把匕首明明晃晃,搁置在他脖颈。司康捕头受了惊吓,自板凳上跌落下来,一声唉哟,清清脆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要寻的仇家,必定不是我。还请好汉,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司康捕头俯拜,也不管那持匕首的是何人。
楚南风偷笑,不觉笑出了声来。他收了兵刃,“舅舅,你怎还是这般胆小?难怪我爹一直瞧不起你。”
司康捕头抬眼,见是楚南风,恼羞成怒,站起身来,“你爹瞧不瞧得起,与我何干?他纵是天上的鹰,又是如何?还不得怕这地上的蛇?”
楚南风觉得司康捕头话里有话,“舅舅,你这是何意?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司康捕头说着,又是摆正了他那张板凳,“我只知道万担米粮被劫,现场搜寻到了一方楚家镖旗。而今,案发之所,已被衙役围了起来。还有,你爹一个时辰前,被贺无章送到了牢里……”
司康捕头于县衙诸事,倒是心知肚明。他又是躺下,伸手举坛,饮了一口美酒。
“那你可知那糊涂的县爷,又是去了哪里?”楚南风追问。
“他啊,去春兰院找他的相好了。两个时辰前去的,与师爷一起。这会,估计得是在翠花的怀里了。”司康捕头说着,不觉舔了舔嘴唇,仿佛见着了春兰院的烟柳之姿。
“他可有说,何时审讯我爹爹?”楚南风又是追问。
“这个,我不知道,也不想问。想来,也就这几日罢。糊涂县令,糊涂账。总得快些,才好了事。”司康捕头眯眼,于太爷的秉性,倒也了解得通透。
楚南风听言,又是问询,“那若是去案发之所,可有办法?”
“有倒是有的。太爷说了,捕头者,可自行出入。这糊涂太爷,能有啥脑子,还不得靠贺无章那小子,全力查察此事。那现场搜到的镖旗,还是贺无章找的呢。”司康捕头蒙头,又是喝了一口美酒。
楚南风瞧见司康捕头,腰间令牌。捕头者,可自行出入,楚南风听得明白。
他缓步及近司康捕头身前,假意示好,“舅舅,你就少喝些罢,喝酒伤身。我爹不允你在楚族谋些差事,你也别怪他。到底是一族之长,总得公正些。”
司康捕头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一酒坛子扔了过来,“你这是在替你父亲说话?你倒是孝顺得很。我司康寿怎么了?怎就不能在你楚族做事?你倒是说说看。”
酒坛子落地,化为一地碎片。司康捕头不依不饶,他迅速起身,欲揪住楚南风质问。
楚南风见状,自知触了陈年往事,惹得司康捕头气恼。他急忙飞身,身影遛窜,自院墙飞出,一时无影无踪。
远远地,楚南风身影落下,一时得意。神不知鬼不觉之中,他已将那出入案发之所的令牌,偷盗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