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郎背着竹篓,回了道观,心中依旧愤愤难平。这金家,如此过份,恃强凌弱,强买强卖,着实可恶。不待江小郎往下细思,腹中咕咕作响,已是饥饿。
江小郎折身道观伙房,在里面一阵忙活。
他将蘑菇丢入石锅之中,顺带丢了几分怨气。蘑菇在石锅之中泛腾,渐然熟透。江小郎放了肉团子,熬了片刻,做成一锅蘑菇肉汤。
汤勺在锅中轻舀,江小郎呼着气,饮了一口热汤。热汤顺喉,缓入肺腑,那叫一个好喝。世间唯美食与道法不能辜负,饮了一碗热汤,金家之事,江小郎渐释心怀。
“无量天尊,皆是世俗凡胎,也看不透世俗因果。都是一群需要教化之人,道途浩远,道途浩远,也不该与他们斤斤计较,无量天尊……”江小郎叨叨絮絮,在道观之中,忙活其它。
三日里,江小郎静静细思,也曾思量要不要遵照秦管事之言,搬离道观。江小郎抬眼,看了看清源道观的白墙青瓦,又是犹疑。这到底是师傅重金买下的道观,若是轻易就给了他金家,那师傅回来了,又怎么与他交待?
江小郎思量片刻,已有决断。来便来罢,我守着这道观,你金家若有本事,只管来拿好了。若想我将这道观,拱手相让,却是万万办不到。人活着,总得有些骨气。江小郎坚定自己的想法。
金家闹事后的第四日,一只灵雀在林梢啼叫。江小郎睡得日上三竿,打了打哈欠,渐然苏醒。醒来也无别事,他又是想起,金家管事留言,三日不搬出清源道观,必叫他好看。
江小郎洞察四周,在道观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江小郎心安,躺在道观正中的藤椅上,随性一躺,又是睡了一觉。睡得日午,太阳猛烈,高耀头顶。江小郎终是睡不下去。他眯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伸了伸懒腰。
不是说好了三日么?这都第四日了,金家怎还没来人?江小郎眉头一皱,醒神了片刻,自觉无趣,忽是又想起了那本,被丢弃一旁的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江小郎自桌案拾起,随性翻了几页,顺嘴念了几句。而后,经书盖脸,又是打了盹。
砰地一声,一阵踢门声乍响。而后,一道吆喝自门外传来,“小道士,你给我滚出来。说好了三日后,让你带着行李,滚出道观。你当耳旁风了么?”
江小郎被踢门声及叫喊声吓了一跳,自藤椅上惊醒。
这金家,可真是阴魂不散。他脚步挪动,正欲出门,再会一会金家之人,而后他又觉得不妥,急忙回房取了匕首,别在腰间,另带了师傅的浮尘。
门嘎吱一声,江小郎走出道观,看向门口气势汹汹的江湖刀客,眼睛一眯,佯装不知,行了礼数,“无量天尊,不知四位施主,来我清源道观,有何贵干?可是要上香,捐献些香火钱?”
“捐你个头,脑子被门夹了,才给你这破观捐献香火。我等是要你,搬出这清源道观。”一彪形大汉吐了吐口水,“你若是不搬,我等定叫你清源道观,鸡犬不宁。”
江小郎陪笑,而后神色一改,“你道爷我是吓大的?上次被你们拿渔网暗算,今日岂能这般容易?”
“哟,这小道士又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就让我等好好调教你。”一大汉吆喝一声,一个箭步,就要冲杀而来。
江小郎浮尘一收,若虚步催动,一个飞身,折返了道观,而后顺势关了观门。
砰地一声,大门剧烈颤动。“唉哟”声自门外响起,江小郎拴了门栓,只听得门外一声叫嚷,“这龟儿子,冷不防关了大门,差点摔死老子……”
“这臭道士是油盐不进,可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不知道我等的厉害。”又一大汉应声。
江小郎在里,哈哈大笑,“什么好看不好看?你等能进我清源道观,才能算得上是英雄好汉。”
“嘿,这臭道士竟敢笑话咱哥几个。钻地虎,露两手,给他看看。”一大汉一声吆喝。
另一大汉连连点头,他退却了数步,而后一个俯冲,撞在了清源道观的院墙。道观的白墙晃荡了一下,竟是掉了一块青瓦。
江小郎在里,窥看不远处掉碎的青瓦,心上颤颤,几分恐惧。这大汉,竟有这般气力,着实少见。江小郎细听外边,不闻其声,以为大汉已是不行,顿时又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个江湖草莽,有多大能耐呢,不想只是这般……”
话音未落,哗地一声,一个人影将清源道观的白墙撞倒,闯了进来。那人站直了身子,看向江小郎,高声叫喊,“区区矮墙,焉能阻我钻地虎。”话毕,他与几名大汉,手提大刀,向江小郎冲杀而来。
江小郎急急催动轻功。以若虚步四处逃窜。大汉紧追不舍,与江小郎一通纠缠,终归是奈何江小郎不得,未能得手,只得在清源道观之中,一通猛砸,毁了些许器物,而后撤离。
过了半个时辰,江小郎觉察观中消停,自房顶上下来。他若虚步四处探寻,确认观中平静,这才在观中行走,做了晚饭。
炊烟袅袅,缓缓升起。不待江小郎做好晚饭,又一波江湖刀客,兴致冲冲,自破损的院墙而入,一声吆喝叫喊,扬言要捉拿江小郎。
江小郎闻声惊恐,端着做好的汤面,急急以若虚步飞出伙房,上了院中林梢。江小郎端着海碗,在林梢站定,嘴里嗦着汤面,静看观中动静。只见一众江湖刀客,挥舞着大刀,一通猛砍,直将伙房的一众锅碗瓢盆,砸了个粉碎。
江小郎听着声响,心惊肉跳,未有吱声。
江湖刀客们在道观之中,倒腾了一柱香的功夫,寻不见江小郎,终是罢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清源道观。
江小郎看着一众刀客的背影,摇头叹息,却又无可奈何。他见众人走远,端着海碗,再进了伙房,盘点损失。
只见好好的伙房,杯盘狼藉,尽是陶瓷碎屑。伙房一应物什,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江小郎看着灶台被砸烂的青花碎屑,心疼不已。这帮江湖中人出手,可真没个轻重。可惜了师傅买的一批青瓷碗筷,平时舍都没舍得拿出来用,就这般被砸了。
江小郎叹息一阵,在伙房之中收拾了一阵,将一应杂物碎屑,都清理了出来。及至夜深,他忙活得累乏,这才躺在床上。
一席棉被松松软软,胜却人间珍宝无数。江小郎躺在床上,静静看了看窗外月光。今日事多人杂,倒是见识到了金家的手段。可真是心狠手辣地紧,若不是若虚步能防身保命,只怕这两拨江湖大汉,就该要了自己的命。
江小郎眯眼,昏昏欲睡。不待睡着,鼻息之间,闻到了一阵烟味。烟味越来越明显,而后一道亮光,晃在眼前。江小郎惊恐,急忙睁眼,只见不远处的道观正殿,已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着火了?这还得了?江小郎惊慌,急忙穿好衣服,起身救火。远远地,江小郎瞧见了数人,正是今日破墙而入的几个大汉。
大汉们守在正殿之侧,脸上欢喜,似是做了件大事。钻地虎看着火光,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这臭道士逮他不到,不若就一把火,将这道观烧个干干净净。”
其余大汉纷纷应声,“烧的好烧的好。烧了这道观,那道士也就无处容身了,不得不搬咯。”“若那道士好巧不巧,已是入睡。这把大火,就送他去见阎王罢。”众人哈哈大笑,手持大刀,吆喝着,欢欢喜喜地走出了道观。
江小郎气急,恨不得上前,使了诡计,将几名大汉击杀。但见道观正殿大火,又忧心火势。他见一众大汉走远,急急忙忙取了水桶,欲打水救火。
一个水桶被丢进井里,江小郎摇了轱辘,却见水桶不知何时,已被大刀削穿,内中空空荡荡,盛不了一滴水。江小郎气得牙根痒痒,急急忙忙丢了水桶,再去寻其它的木桶。
江小郎将水桶随性一丢,坐在水井旁一阵喘息。地上一片水迹,一直蔓延到正殿。地上水桶、水瓢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历经了一夜,可算是将这大火扑灭了。江小郎抬眼,看了看已经扑灭了大火的正殿,终是心安。他的右手及双腿,不住抽搐。搬运井水到正殿,耗了他诸多体力。若虚步一夜之间,也使了无数次,唯恐救火不及。
他衣裳零零乱乱,头发也散乱不堪。一阵夜风吹来,吹动了他的青丝。江小郎看着这烧毁得差不多的正殿,一时苦笑。他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神色一变。
好你个金家,可真是欺人太甚。你烧我正殿,毁我道观,坏我伙房,我江小郎与你,势不两立。江小郎将拳头,捏得紧紧,恨不得此刻金家来人,可与之打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