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轱辘轱辘,向楚镇奔来。楚南风挥鞭,抽打了马背。那一匹黑马,挨了疼,跑得更快。车轮碾压在滚石之上,一时颠簸。
江小郎安坐楚南风身侧,仰头喝酒,被马车这一颠簸,酒袋歪斜,酒水洒了一身。江小郎惊叫出声,“你慢点,慢点,别浪费了我的酒。”
楚南风着急,又是一鞭,“小笄儿奄奄一息,若是送棺晚了,她性命不保怎办?就知道喝酒,酒回去喝不成么?”
“二哥,你着啥急啊。出门前,我都替你看过小笄儿。虽是气若游丝,但有我清源道观护心丹,及司徒神医的药方,还能保命一月。你我纵是拖棺前行,也来得及。”江小郎应声,又是悠哉悠哉,喝了一口美酒。
“哪来的司徒神医?我怎不知有神医给了药方?”楚南风不解追问。
“就是那城南问诊,被你拖拽的姑娘。她名唤司徒嫣然,为药草仙余蝶门徒,极擅医道。”江小郎又是饮了一口酒水。
“是她?她不是走了么?你又是怎认识她?”楚南风又是追问。
“早年我随师傅到过西南,在药草仙庐与司徒姑娘相遇。家师见她医术精湛,赠医施药,分文不取,甚是钦佩。药草仙庐之中,与她攀谈畅聊,故而识得。我在街市与她巧遇,邀她再回楚家问诊。她也是面冷心善,早早在街市替小笄儿开方寻药。”
“有她妙手药方,药力虽不能令小笄儿苏醒。但护住小笄儿心脉一月,也是足矣。有她做保,我这才离了楚镇,前来寻你。”江小郎剖白因果,未有隐瞒。
“如此,那回去楚镇,该是好好拜会她,给她登门拜谢。”楚南风应声。
“不必了,没那机会了。她替小笄儿看完伤势,也无别的良策,衣袖一挥,就离了楚镇。这会,你想要找她,也是难了。”江小郎感叹。
楚南风心头,几分诧异。这些个医者大能,仁心慈善,来时轻轻来,去时无声无息去。可真是清高傲冷得很,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医术精湛。
楚南风挥鞭,又是抽打了几下黑马,马车晃动更甚,差些将江小郎摔晃出去。
江小郎不满,急急叫喊,“不是与你说了,小笄儿性命尚能保住一月,不用这般着急么?你再这般,我可怎么喝酒?”
“早日回去,早日心安。酒回去再喝。坐稳了。”楚南风话音一落,驾驶了马车,迅疾向楚镇奔来。马车上捆绑着玄冰棺,棺椁晶莹剔透,好似巨大冰块。为防止路途麻烦,楚南风寻了布匹,将其罩起。
“欸,欸,欸……我的酒袋”,江小郎呼喊,手中酒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时脱手,坠落道途。
江小郎伏趴马车,往后看去,一阵心疼,“二哥,那可是我师傅留给我的酒袋。全天下,就此一个。”
马车火急火燎,闯入了楚镇。楚南风驾着马车,七拐八弯,折返楚府。他在楚家后门处拉了缰绳,将马车停下,而后飞身上前,拍了拍后门。
砰砰砰地几声脆响,府中家丁吆喝,“谁啊?”
“你家少爷我。”楚南风高声应答。
家丁听罢,确认是少爷的声音,急忙走来,开了后门。
“快快快,多找几个人来,将马车上的棺椁,放进小姐的闺房。”楚南风急急说道。
家丁定住,思量片刻,有些为难,“少爷,你让小的将棺椁放入府中,岂不晦气?照老爷的说法,小姐还未死呢。你这般,回头老爷该骂了。”
楚南风听言,厉声呵斥,“你长得可正是猪脑。你不知我此次出门,是为小姐找续命良方?去去去,赶紧去,叫人去……”
家丁无奈,心里嘀嘀咕咕,这棺材还能治病救人,可真是稀奇。他回身,几声张罗,唤了府中几名家丁出来。而后,四五人合力,解了玄冰棺上的绳索,将玄冰棺抬进了府中。
楚南风及江小郎,跟随一众家丁,同进了小笄儿房中。
家丁遥遥见得前院的老爷,急急叫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又是犯浑,将棺材都抬进小姐房中了。”
楚阳听罢,非但不恼,反是欢喜。他脚步挪动,急匆匆地,向小笄儿房中走来,边走边喊,“风儿,你可是将那玄冰棺取了回来?”
家丁不解,更是困惑。这楚家之人,可真是奇怪,搬副棺材回府,不嫌晦气,竟是喜笑颜开,可真是怪人。
楚阳推开小笄儿的房门,走了进来,见得楚南风与一众家丁,还在摆弄着玄冰棺。他脸上喜笑,咳嗽了几声,又是发问,“小笄儿的续命之棺,取回来了?”
楚南风抬头,脸上亦是欢喜,“取回来了,取回来了。虽不容易,但万幸没有失手。”
楚阳上前,细看了那玄冰棺,只见玄冰棺形体,与普通棺椁无异,周身雕刻了无数浮纹雕花,甚是精美。棺椁晶莹剔透,内中细节,尽收眼底。玄冰棺离了天临山,没有丝毫毁坏。
“爹爹,就是它了。在它内中盛放的尸身,千年不毁,千年不化,栩栩如生。有了它,小笄儿该是有救。”楚南风应声。
江小郎上前,替小笄儿诊脉,低声言语,“她还有口气,还是早些,将她放入棺中吧。”
楚阳点头,示意了一众家丁,“将玄冰棺打开,把小姐放进去。”
一众家丁听言,顿时上前,四人合力,使了全身气力,将玄冰棺棺盖打开。一道寒气自棺中蔓延,寒意四散,一时间,房中四周都开始凝结寒霜。
一众家丁惊叹,哆嗦着推到一旁。楚阳凑近,再细看玄冰棺。他伸手,往棺椁里探了探。一股寒意袭来,自他指尖蔓延,只是一息之间,就将他的右手冻结。
楚阳急忙收手,难怪小药仙说这玄冰棺能给小笄儿续命,想来就是与这道寒气有关。
“快快快,将小姐放进去。”楚阳一声吆喝。
四名家丁会意,上前将床榻之中的小笄儿抬起,而后轻轻地,放进了玄冰棺。寒气自棺地袭来,笼罩了小笄儿全身。小笄儿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
楚南风近前,看着小笄儿,心头仍是愧疚。这在他跟前嘻嘻闹闹的妹妹,时常吵得他耳根不清静,惹他气恼不满。但见她一日躺在棺中,再也无法闹腾,楚南风忽是心疼不忍。
楚南风细看了小笄儿,只见她一身青衣,脚底一双绣花鞋,手中戴着一个银镯子。银镯子,是他后来戴回小笄儿手上的。说好了,银镯子算是她的嫁妆,可是还未见她出嫁,她就成了这样?楚南风心里一阵难受。
他伸手,替小笄儿理了理额前青丝,“待你好了,我就再不与你吵了。事事我都让你,想吃糖葫芦,哥哥给你买。想吃芽糖,哥哥也给你买。以后,哥哥护着你,绝不让人伤你一丝一毫。”
“二哥,这玄冰棺寒气不宜外露太久,快些盖上罢。”江小郎细看,见得棺中寒气收敛,一声提醒。
楚南风收手,也觉察到棺中情况。他转身,言语示意了众人,“盖起来吧。”
一众家丁听令,将棺盖抬起,盖回棺身。一副玄冰棺,就此将小笄儿封上。
楚南风回身,看了一眼玄冰棺,更是难受。玄冰棺盖起,她心脉阻隔,就此安眠于棺中,也不知何时,才能被唤醒。楚南风心头意难平,提了楚家枪,身影自小笄儿房中而出,去了后院。
一杆银枪挥动,一套楚家枪飞耍。楚南风,折腾了一个时辰,直到把自己倒腾得一身累乏,不住喘息,这才住手。汗水自他额前流下,楚南风收枪,一身叫喊,“小笄儿,哥哥此生穷尽心力,也要将你救醒。小笄儿,你耐心给哥哥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