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无名、星魁、夜魁四人,行走在白城街头。星魁与夜魁欢喜,身影不住跳晃。
“看呐,有吃的,糖葫芦,糖葫芦……”星魁言语中透露欢喜。
夜魁听言,看了一眼身侧。果见有一老翁,肩头扛着一捆的糖葫芦,招摇过市。夜魁摇头叹息,不住笑嘲,“真是老顽童,老了还吃糖葫芦。”
星魁近前,扯了扯苏墨的衣襟,一时卖乖,“小姐,小姐,糖葫芦,糖葫芦……”
苏墨听得明白,自怀中掏了几枚铜板,喊住了卖糖葫芦的老翁,买了六串。
苏墨分了两串糖葫芦给星魁。
星魁一手拿了一串,右手的糖葫芦,先塞进嘴里,不住欢喜。虽是傀儡,但吃喝拉撒,与常人无异。星魁咀嚼着糖葫芦,甚是开心,好似顽童。
苏墨将另外两串糖葫芦,给了夜魁。
夜魁脸露喜色,亦是欢喜。他一手接过,就是吃将起来。
“小姐,他不吃的,不吃的。”星魁见状,急忙上前,伸手阻拦。
夜魁机警躲避,神行步出,左避右闪。行走间,仍不忘啃咬糖葫芦。
苏墨一笑,这两个傀儡打闹,真是孩童心性。她看了无名一眼,嘴角轻笑,将手中糖葫芦递了一串,言语轻柔,“师兄,给。”
无名面无表情,看了苏墨一眼,轻然摇头,并未接过。
苏墨见得,脸上欢喜,顿时消散了大半。原来他不吃糖葫芦了啊,苏墨心头,暗自思忖。
“小姐,你心口舒坦些没?”星魁身影疾走,想起了小姐的伤势,又是近前,关切问询。他嘴里嚼着一颗糖葫芦,说话时还不忘细数一遍还剩几颗,神色间几分满足。
苏墨听言,一时轻笑,点了点头,“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捂住心口在地上打滚,可吓坏我们了。”星魁应声,说话更是利索。他话毕,一阵跳晃,又是跑开,自街市四周,寻些新的玩意儿
苏墨静默,又是看了无名一眼,不知该如何应答。当年服了夕月草,种了相思结,自此与他相连。但凡他遇险遇难,心口总会痛楚难忍。无名头痛,她心绞;无名受伤,她亦疼。这一辈子,与他难解难分。这便是她与他的缘分,她与他的情劫。
无名侧脸,遇见了苏墨的目光,几分困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僧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这一声“施主”,叫的好生生分。苏墨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行走世间多年,终究不过是为了寻他。这些年,行走了多少路途?问询了多少路人?拜访了多少间佛寺古刹?就差将这江湖,掘地三尺。却不想今日见他,只听得他叫唤一声“施主”,可真是没心没肺。苏墨心头感叹,他早已不是昔年的他。
“东西倒是没有,不过不是东西的人,倒像。”苏墨意有所指,未有婉转。
无名一笑,倒是毫不在意。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相人相众生相,皆是皮相。是人是狗,是魔是妖,又何妨?”
苏墨闻声,摇了摇头,随口说道,“男人都是个负心汉,说过些什么好听的话,转眼便是忘了。”
无名听言,顿时脱口而出,“女子都是个薄情人,欢喜男子给过什么,转眼又翻脸了。”话语一出,无名几分惊愕。这几句话,藏在他心中,未有思考,就像牢牢印刻在脑海一般。
他竟是记得,苏墨诧异。还以为他再也不记得。苏墨脸上,浮过一丝欢喜。她看了看无名,低声问道,“你出了悬寺,为何不来找我?”
无名困惑,一时不解,“贫僧与施主,素不相识,为何要去找施主?”
“你……你说你不认得我?”苏墨难以置信,他怎能记不得我?苏墨心头暗问自己。
“贫僧确实,不认得施主。贫僧自悬寺而来,自是不假。可贫僧于囚禁悬寺前的诸事,都记不得了。贫僧也想记起,但每每细思,总会头痛难忍。而今,隐约间只记起,木王墓中,有贫僧相见的人。”无名缓缓说道。
“可真是负心汉,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苏墨嗔怪,脱口而出,几分不满。
原来他是不记得,苏墨宽慰自己,替无名的没心没肺,寻了借口。
无名静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二人静默良久,皆是无话。
过了一会,无名主动,打破僵局。他双手合十,“施主,贫僧自出悬寺,就未遇到多少待贫僧心善之人。施主,你是例外。贫僧自知,施主待贫僧极好。只是,贫僧不明,贫僧一介出家人,怎值得姑娘,待我这般?”
“人无贵贱,亦无尊卑。佛说无相,僧者,亦是无相。和尚你,又怎可因自己是出家人,就妄自菲薄?”苏墨言语,拦下无名的说辞,继续说道,“待你好,是本姑娘愿意。与你是僧,是佛,是魔,是道,皆无关系。本姑娘愿意待你好,便是待你好。本姑娘不愿待你好,便是待你,很不好。”
无名听罢,不觉一笑。眼前之人,爱恨分明,直言不讳,坦坦荡荡,与寻常女子,确实不同。
无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第一次,听得此言,倒是受教了。姑娘佛心开悟,与一般女子,着实不同。今日蒙姑娘授道,贫僧受教。心中有佛,自有佛心。只是贫僧,杀孽未尽,此生,只怕都难成佛。”
“随己心愿。你愿做僧,自是僧;你愿做佛,自是佛。人生苦短,又何苦憋屈了自己?想爱不敢爱,想恨不敢恨,岂不枉来人世?”苏墨蕙质兰心,几分聪颖,说的头头是道。
无名听言,仰头叹息。世间悠悠岁,难得知己人。眼前女子,超凡脱俗,倒是有几分女侠风范。无名又是行礼,“姑娘说的是,贫僧明白了。不知姑娘芳名?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处?姑娘如此聪慧,真是令贫僧,大开眼界。”
苏墨听得无名夸赞,心上欢喜,“自与你相识,就未曾被你夸过。不想百年后,与你再见,倒是听得,你的几声赞词。”
“本姑娘姓苏名墨,你既是不记得了,今日就算你我再相识一场。你我师从鬼老,你是我师兄。师妹苏墨,有礼了。”苏墨话毕,站直了身子,与无名端正行礼。
苏墨身影站定,抬眼看了身旁的一座酒楼。酒楼名唤“五斋楼”,酒楼五层,宾客满座,店中小二吆喝声此起彼伏。楼中文人雅客,在酒楼高处远眺。酒楼正对流江,文人兴致一来,提笔吟诗,声响自楼中传出。
苏墨回神,笑语盈盈,“今日既是再次相识,不若你我同进这五斋楼,好好吃上一顿?”
无名听言,几分为难,唯唯诺诺,“姑娘美意,贫僧不敢不从。可是,贫僧也有难处。实不相瞒,贫僧囊中羞涩。若是进去,只怕也不能请姑娘,好生吃上一顿……”
苏墨大笑,喜不自禁,“无名啊无名,原来你也有为难之时。想当年,你是何等的豪气,何曾为五斗米折腰?今日,能见你窘态,倒是大开眼界。”
“罢了罢了,这一顿,不劳师兄费心。师妹我,自备了银两。”说着,苏墨自怀中一掏,掏出了一袋子的碎银,“走吧,这百年老店,许久未来。师妹我,再带师兄你,尝尝这五斋楼的黄酒与牛肉。”
苏墨伸手,拽了无名,径直入了五斋楼中。
苏墨身影疾走,寻得一空桌,拉扯无名坐下,而后高声,吆喝了店中伙计,“小二,二两黄酒二两肉。”
店小二手拿汗巾,遥遥应声,吩咐了厨房,“十四桌,招牌菜,二两黄酒二两牛肉。”说着,他快步上前,替苏墨、无名一阵拾掇。
不多时,一小碟子牛肉端上,一壶小酒陈放,店小二没忘,搁置两个酒盏。“客官,您慢用。”店小二应声,下去忙活其他。
苏墨端了酒壶,予无名倒满了一杯,自己也斟满,而后举杯相邀,几分感叹,“师兄,今日是我数十年间,最欢喜的日子。师妹我,先满饮此杯。”话音一落,苏墨就是一口饮尽。
无名静默,坐在一旁,眼见苏墨一口将酒喝完。
苏墨端了酒壶,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又是举起。
她神情一变,脸上忽是几分悲伤,一时间流了眼泪,“你知道么?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这辈子,这江湖,就剩我一人孤苦伶仃了……”
苏墨举杯,又是一口饮尽。
苏墨伸手,端了酒壶,又是倒了一杯。黄酒虽不是甚烈,但苏墨生平,极少饮酒。少倾,她难以招架酒劲。
苏墨脸蛋通红,她举起杯盏,看了无名一眼,脸上几分笑意,“能见你安然无恙,真好。”说着,她举起杯盏,又是要饮。
无名伸手,将她拦下,夺了她手中酒杯,放回桌案。无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姑娘,你若是心中不痛快,可直言相告。贫僧自可听着,段不需要这般,借酒消愁。”
苏墨一笑,笑得大声,笑得欢喜,“你……你……你这是心疼我?”
“没有借酒消愁,没有不痛快,我真的,就是高兴……高兴……”苏墨故意强调几声,而后她一时神伤,说出了心里话,“无名,你就是个混蛋,当年你为什么要求师傅救我?无名,当年你为什么不逃?你若是逃了,就不会被那一众秃驴囚禁悬寺之中。我……我为什么没想到,你就在悬寺之中?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怎就没想到?怎就没找到……”
无名在旁,听着苏墨絮絮叨叨,他神情一变不变。前尘过往,他真是记不清了。纵是回忆,又能回忆些什么?
无名拾了筷子,自夹了牛肉,吃将起来。牛肉鲜美柔嫩,倒也好吃。无名端了酒壶,又是予自己倒满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