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辉后座，尤微一包湿纸巾擦红了脚踝，高跟鞋早不知道踢哪里去了，副驾驶的华三频频回头，眉头能夹死蚊子。

　　“不是，华策干什么了？他摸你了？！”

　　尤微把空了的湿纸巾盒扔他怀里，裹着毯子不吭声。

　　“回头老子废了他，搞不死他算我输——他真摸你了？”

　　“你能不能闭嘴？姑奶奶舍身帮你拖延时间，华策要是全身而退，你就提头来见吧！”尤微没好气的怼了回去，整个人都缩进了毯子里。

　　见状，赵鹤一又调高了几度温度，摘了银丝眼镜的他少了斯文气，平添了几分随性。

　　“合同呢，他签了吗？”

　　“合同有问题，跟没签一样。”尤微从包里拿出来文件夹，递到前座。

　　华三打开一行一行细看，等红灯的间隙赵鹤一也凑近看了几眼，“乍一看没什么大毛病——但这个条款感觉不对。”

　　“嘶……这个签字，已经褪得差不多了，你只是用的什么笔？”

　　“可擦笔，不擦的话，最多三五天就自己掉干净了，跟新的一模一样，连印子都不留。”尤微打了个哈欠，“律师说合同有问题，我就换了笔，签字笔同款的可擦笔，我之前在签售会上发现的小东西。”

　　华三竖了大拇指，“我暂时看不出来陷阱在什么东西，还是给你研究吧——对了，哪个律师朋友这么厉害？你还认识研究合同法的律师？”

　　文件夹被放在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边，华辞兴致勃勃的问尤微。

　　“我不认识，但有人认识大律师。”

　　“那律师叫什么名字？”赵鹤一突然插话，华策能拿过来还能放心的让尤微给律师看，就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那么短的时间就能确定有端倪，这个律师有点儿东西。

　　尤微报了个名字，这下连华三都吃了一惊，“你居然还有这种人脉？你知道这人咨询费多贵吗？之前我跟老赵想请他们团队的派个人来做法律顾问，开年薪上千万都得先排档期！”

　　“这么厉害的吗？”尤微也很吃惊，看到赵鹤一点头这才相信。

　　“他收了你多少钱？你还有闲钱付尾款吗？上次砸了那么多钱去找一个专家，人看在钱的面子上都还不理你——咱们还有闲钱雇这位大律师吗？”

　　华三后半句是问赵鹤一，后者委婉的表示没有。

　　“可是他不收我钱啊！”尤微划了划屏幕，亮给他们两个看，“喏，他说是帮忙就不收费，而且也不费什么大功夫，他还提醒我这个合同签了可能会有反效果。”

　　前座俩人齐齐陷入沉默，最后赵鹤一问她：“谁介绍的？这个资源把握住，我们还能用得上。”

　　说到这个尤微就不困了，当即就坐直了，控诉赵鹤一：“你还说？这都多久了，为什么俞铎的合同还在天娱？你不是说能买回来是吗？买的呢？”

　　“现在都在一个剧组里了，多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结果我找他还得有正当理由，还得说给那个自作聪明的奸细听？”

　　“大哥啊，你是不是忘了这回事儿？这戏撑死就四个月的时间，你还打算让我提前一个月离组，现在满打满算就俩月了，人家谈上一个女朋友是六年前，你觉得我俩个月能搞定？”

　　华三瘫在座椅上看热闹，火上浇油的补充道：“冷静一点，你现在还是我未婚妻呢，当着我的面说要追别人，是不是不太礼貌了？”

　　然后他收获了两道眼刀，最后闭麦。

　　“我也想跟你说这个，很奇怪，按合同走的话，他上上个月就已经到期了，可天娱没跟他谈续约，也没谈离职。”

　　“据我得到的消息看，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跟天娱高层可能还有一份君子协定。他身上乱七八糟的合同绑了不少，硬买是买不走的，这条路行不通。”

　　“我的建议是你直接从他身上下手，得他先想离开天娱才行。”

　　赵鹤一不是没在这件事上费工夫，但显然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在这个人的合同上，天娱不是那个能做决定的人。

　　换成别的人，他当然可以从高层身上找突破口，最多成本高一点儿，把剩下的年份买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也不少见，但显然俞铎的情况特殊。

　　尤微扒着他的靠椅，很是困惑，戳了戳赵鹤的头：“你不是在说废话？如果李凛知道了，你觉得他还走得掉？本来在天娱的日子就不好过，你看看他接的都是些什么商务和剧本，再加上我的关系，李凛什么干不出来，雪藏都是他心慈手软了。”

　　“我觉得你小看这个人了——那个律师是他介绍的吧，你知不知道很多人的解约官司都是他介绍的律师，而且几乎都胜诉了，你觉得他解决不了自己的合同？”

　　赵鹤一偏头躲开，无奈的纠正尤微思维误区，“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经历很丰富了，豪门那一套他懂，地痞那一套他也见识过了，娱乐圈里名声是大不如前了，可这一行钱他是一分没少赚，而且他那个事务所，因为他的关系，每年从你们这些人身上刮的油恐怕比天娱三年的税都多。”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你觉得他需要保护，只有你觉得他软弱可欺？”

　　华三弱弱的举手，插了一句：“这次我同意老赵的说法，你可能不知道，影视城那边报俞老板的大名比我的都好使，这家伙绝对在扮猪吃老虎！”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顶着尤微的注视，华三默默补了一句。

　　尤微坐了回去，一路上都没在说话，陷入了沉思。

　　直到踩着拖鞋下车时才想起来另一件事，尤微跟赵鹤一上楼，华辞要赶回老宅寻死觅活博同情，不跟他们走。

　　“那杨戚的合同你打算怎么办？她上次似乎又想跟现在的经纪公司打官司了，我探过口风，但她好像对顺星没什么想法，你怎么也没有找人接洽？”

　　“现在有人在接洽了，而且，她一定会来的。”赵鹤一摁了楼层，恰如其分的用文件夹挡了监控录像，直到俩人进门，监视器都没拍到尤微任何体貌特征。

　　尤微对他笃定的态度很疑惑，轻车熟路去冰箱拿了苏打水，拧开喝了一口，“你对你的前女友会来你公司这件事，是哪来的自信？她从来没跟我打听过你，你知道吗？”

　　“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我是顺星的老板，甚至不知道我中文名是什么。”

　　“……你厉害。”尤微无话可说，连名字都不知道，杨戚居然还生了他的娃，感天动地。

　　赵鹤一不欲细说，拿着文件夹翻看了起来，这是他们钓华策的饵，也是华策亲手递上来的破绽。

　　尤微耸了耸肩，熟练的去主卧找了睡衣，洗漱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赵鹤一人已经不在客厅了，只有书房还静静亮着灯，吹干了头发尤微烫了热牛奶进去，发现还是那一份合同。

　　“现在都是无效合同了，还这么研究有必要吗？已经凌晨三点了。”

　　热牛奶放在桌上，赵鹤一掐了下山根，略显疲惫，淡淡开口：“有必要。合同里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不少，但一个人的习惯很难改变，我们还有硬仗要跟他们打，后续要过的文件不会少，不可能都请人来做，风险太高了。”

　　尤微看不懂这些东西，但不难懂背后的含义，可除了热牛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思索再三，只能安慰道：“杨戚签顺星的事儿我会看着的，你早点儿休息，我明天就得回去了。”

　　“好。我就不自己送你了，郭果以后就跟着你了，他的资料后面会发给你的，去睡吧，这边我盯着，在我去剧组接你之前，都别出来了，今天得罪了华策，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放过你的。”

　　尤微了然，心说落定之后应该也不会，她暂时帮不上什么忙，妥帖了退下了，还带上了门。

　　这公寓是赵鹤一助理名下的，实际买家和付钱是他本人，住的却是他们三个，最初才回国那会儿尤微基本上天天都住这边。

　　她对这地方很熟悉了，闭着眼睛回了卧室，临睡前翻了一遍微信，居然发现十分钟之前俞铎在给她发消息。

　　一骨碌爬了起来，尤微仔细看了一遍这几条消息，回复［律师很靠谱，一眼就看出来有问题了，帮了我大忙！］

　　［谢谢俞老板，回去我请你吃饭吧，听戚姐说，有家新开的酸汤火锅味道还不错。］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我看他们私底下都管你叫这个。］

　　对面居然也没睡，还是秒回！

　　［没耽误你事情就就可以了。］

　　［我还在外面，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去，你可以先跟杨戚去吃。我不在导演应该要给你们加拍摄场次，应该是我回去请你们吃饭才对。］

　　［一个称呼而已，随便你。］

　　同样逐字逐句回复，尤微一一对应了一下，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重新打开对话框，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那俞老板你那边的事情很棘手吗？］

　　［虽然我本人可能不太靠谱，但我朋友还挺多的。］

　　这次对面的正在输入停了个把分钟才收到回复，［还好］、［谢谢，但暂时不需要］。

　　尤微不好再问俞铎的私事，委婉道了晚安，躺在床上数银行卡余额。

　　那个专家她是一定要约的，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就是砸个实验室，她也要把人弄到国内来——如果她真能解决，看在专家的面子上，也不愁拿不下俞铎了。

　　浑浑噩噩想着，终于撑不住陷入了沉睡，无梦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