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学业上的事告一段落，又临近元旦，导师大发慈悲给云筱放了段假后，她就在一直待在南边别墅。
云成刚开始两天仍然忙着公司的事，每天早出晚归。罗苓却是真像云成所说稍微放下了些工作，每天溜达在后花园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你不能出门去？”某天，罗苓终于看不下去一直在家中晃荡的云筱。
“放假了。”
“那就出去晃，在家里转得我头晕。”罗苓没好气揉着头。
对此云筱不以为意，知道是罗苓傲娇，拉不下脸面同她好好说话。
不过看来徐医生的治疗又逐渐有成效，罗苓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结合近来的行为不难知道是她主动配合的结果。
手机嗡嗡作响。
【叶禹：元旦有时间吗？】
【Yia：没有。】
一如既往的问题，一如既往的回答。叶禹也似乎并无不耐烦，年年如此。
自两人大一说开后，个个心知肚明，只不过云筱从不知叶禹是个如此倔强的人，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竟一连坚持了六年。
南里同她说：“要不你试试？”
云筱只是淡淡摇头拒绝：“我改变不了心里的想法，还是不要给他希望了。”
手机那头的叶禹还在发着。
【叶禹：我跳槽了，新东家是YOU。】
云筱瞬间愣住，缓缓打了个问号。
【叶禹：YOU的前景不错，看见招聘信息就去试试咯，没想到通过了。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本着职业精神我绝对不是商业间谍。】
云筱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竟不知怎么回。
【叶禹：当然，瞻仰一下学长的风采，观摩观摩差距也是原因之一。】
云筱面无表情关掉手机，不打算回消息了。
……
一场凛冽的暴雨在十二月末悄然席卷了沅海市。
沅海不是座沿海城市，这场风雨来得很是奇怪，在后花园一直晃荡的云筱不出意外生了场大病。
刚喝下一杯热水的云筱此刻蜷缩在被窝里怔怔看着南里发来的信息。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谭清！】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就是以前我在草莓大棚里见过的那个，印象特别深刻，不可能认错。】
发完这条消息后对面就没了下文，正当她要回时，一连又蹦出几条。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果然是她，名字都对得上。】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她来律所好像是为了打离婚官司，应该是被家暴了身上都是淤青。不过这事儿不归我们管，我就远远地听了一耳朵。】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现在跟汪律商量价钱看能不能便宜点呢，说自己预算没有那么多。说实话她现在看起来还蛮可怜的，铁了心想离婚，钱又都在那男的手里。】
【可我心里只有人民：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
顿了下，云筱垂下眼帘，缓缓敲出几个字：【知道了。】
是因果报应吗？兜兜转转十年谭清终究还是落得一个不那么美满的结局。
可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那样一个利己主义的人，在自己一步一步的策划之下，最终的生活竟是与大多数家庭受害者一样。
她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也不会因为那人如今的悲惨而伸出援手。只是有些惆怅，一个努力想要走出原生家庭泥潭里的人，还是落在了另一个更深的泥潭。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清了清嗓子，然后接起：“学长？”
电话那头的雨声很大，似乎在室外。
那边停顿了下：“竹子，感冒了？”
又被听出来了，云筱嗯了声：“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出来？”游简继续说，“上次那事没完，公司财务总监被挖走了，我现在来找你商量一下后续对策。”
云筱掀开被子起身：“给我个地址，马上来。”
“不用。”游简又顿了下，问道，“家里方便吗，外面雨太大，你生着病别出门了。”
云筱踩拖鞋的动作停下，怔道：“方便，我给你发地址。”
云筱提前给家里两尊大佛说了自己有个学长要来找她谈公事，对此云成神色淡淡：“谈吧，去我书房也行。”
罗苓依旧没吭声，顾自坐着摆弄怕被雨淋坏而搬进来的一株名贵盆栽。
两人维持在表面的平静在一个多小时后游简的到来之时，彻底粉碎。
门铃声响起，云筱踩着拖鞋跑去接人。
寒冬腊月的雨甚是浸骨，游简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礼品仍被狂风吹斜的雨淋湿了全身，脸色冷得发白。
“给他找套云晟的衣服换上，不然待会儿感冒了。”悄悄踱步到玄关处的云成背着手道。
罗苓不经意在客厅里晃着，眼神不时瞟向几人那儿。
游简礼貌打了声招呼：“叔叔好，阿姨好。我叫游简，是云筱的学长。”
罗苓简单点了下头，又晃回去抱着那株盆栽修修剪剪。
云筱带着游简去了云晟的卧室，找了套衣服让他重新换上，又把雨淋湿的衣服交给阿姨拿去烘干后，两人就开始准备商谈今天的正事。
书房里。
“也就是说，对面把一整个团队撬走了，现在留下一摊烂账？”云筱抿了口热水。
“不止。”游简打开电脑，调出一张网格图表，“现在标红的投资商是已经在和公司谈解约事宜的，标黄的是原本意向投资但现在摇摆不定的，他们开始下黑手了。”
“我不明白，现在YOU一片大好势头，投资商怎么会放弃赚钱机会？”
游简幽幽叹口气，说：“这就是问题。”
“？”云筱不明所以。
“策划也被挖走了。”
云筱沉默了，她总算知道叶禹跳槽到YOU的契机是什么。
“……”
叩叩叩——
云成的声音响起：“筱筱，老爸泡了点茶，进来咯。”他推开门，提着一壶茶走近，“不知道小游喜欢喝什么，就随便泡了点普洱。”
云筱盯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今天的云成有些奇怪。
游简颔首：“谢谢叔叔。”
“行，茶到了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啊。”
云成没多做停留，倒是打消了云筱的怀疑。
门被牢牢关上，云筱接着话说：“学长，把这几年的财务报表都发我一份。”
“行。”
半小时后，“叩叩叩”声又响起。
云筱抬头看向门，三秒后，罗苓端着果盘走了进来：“吃点水果。”
游简微笑：“谢谢阿姨。”
云筱：“……”
反常，太反常了。
她自己在家时，云成什么时候送过茶？罗苓什么时候送过水果？
思忖及此，她偏头一动不动盯着游简。
许是云筱的目光太过强烈，游简移动鼠标的手指顿了下，侧头问：“怎么了？”
“奇怪。”
游简：“？”
“太奇怪了。”
游简：“？？”
她说：“去年的这个报表不对劲。”
游简移到她身旁仔细盯着电脑，听见她继续道：“去年你们刚推出主打的3A游戏时，不是说爆火吗？”
“嗯，有什么不对的？”
“利润太异常了，坏账金额不对劲……”
游简听着云筱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然后得出结论：“跳槽的那位做假账。”
“假账？”游简一怔。
云筱肯定点头：“你一向只关注技术层面的事，这不就叫人钻了空子？”
“所以他吞了这么多钱……”游简思考着，道，“直接报警行不通，他手底下肯定有背锅的人。”
云筱摩挲着下巴：“找证据，这可是宋祈哥的强项。”
游简当机立断：“先和高层人员开个紧急会议，你……”
云筱无所谓答道：“我主导也行。”
游简点头，将屏幕中心位置留给了她。
一场三小时的会议下来，众人都在忙忙碌碌，游简有些怔愣，好像回到了创业途中最艰难的那一年。
小有成色的公司最初靠着一款社交APP闯入互联网行业，后来组建了核心团队慢慢研发出其他APP，公司越来越有规模。不知是动了哪位大人物眼中的蛋糕，YOU一度面临着收购风险。
当时的云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竟主动找来公司，陪着他在刚开始的小破楼层里苦苦熬了三天三夜。那时他才发现，他一直照顾着长大的妹妹已经悄然成了能陪他一起共担风雨的人。
收购事情结束后，游简正式以金融顾问的职位邀请她加入YOU，并给了一定的股份额。那时云筱才大四，本不打算接受，在他和游娅的极力劝说下才堪堪以“技术”入股的身份成为YOU的一员。
后来公司发展得越来越迅速，一款顶着国内顶尖3A游戏的名头将YOU彻底在行业奠定了地位。公司规模急剧扩大，部门也完善起来，云筱也就在繁重的学业中辞去了顾问职位，成了一名背后默默出力的小股东。
会议结束。
云筱喝了几口热茶润了嗓子，感觉舒服些了才开口：“学长，我有个想法。”
游简的思绪被打断，怔道：“你说。”
“现在公司不是缺投资商吗，我可以出点力。”
游简愣住，然后摇头：“你想让叔叔来投资？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
“不是。”云筱打断了话，说道，“我以我个人的名义投资，存款虽然不多，但也足够YOU撑过这段时间了。”
游简不是很赞成：“这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融资、基金我会询问过你之后再做决定……”
“学长，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出于作为YOU背后股东提出的建议？”云筱认真看着他道，“之前是你说的‘技术’入股，可我没有技术，只有一脑袋的理论知识。”
“现在我可以投钱，走正常程序也能获得属于自己相应的股份，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游简沉默了半晌，掀起眼皮：“竹子。”
“嗯？”
“你……”
云筱静静等了会儿，然后听见他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还好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