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毕业那年的暑假,是顾晚舟悲喜交加的夏天,在那年的八月,她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以至于后来路桠和苏瑾在去另一个城市报道新的学校前,还在群里警告顾晚舟,让她不要再心软,让她彻底了断。
“你还要替他找多少个借口?人家都已经把人带到你面前了你还不明白吗?顾晚舟,你是要蠢成什么样才肯相信他程景良不是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而是他真的不爱你!”
的确,从爱上程景良的那天起,无论程景良无形中做了多少伤得顾晚舟遍体鳞伤的事情,她总是会替他找理由,那样的自圆其说,支撑着顾晚舟走过了七年。
宁远一直都沿袭着学子宴的传统,除了顾晚舟因为顾爸从政的原因不能办之外,程景良他们几个的学子宴都是非常隆重的。于是那年的夏天便显得格外的忙碌,从七月末开始到八月中旬,从宁远县城到周围的小乡镇,只要是高中交情不错的同学,但凡顾晚舟收到了邀请,她就一定会捧场。那段时间,顾妈总会开玩笑说,汽车站是顾晚舟的第二个家。
那半个月里,程景良总是来回汽车站接送顾晚舟,一般情况都是早上七八点把车停在顾晚舟家的楼下等着她出门,晚上吃完了晚饭坐在家里等着顾晚舟的电话,顾晚舟每每在自己同学面前从程景良的车上下来,都会引起一阵暧昧的唏嘘声。这个时候程景良却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把顾晚舟挂在车前的包递给她说:“少喝点酒,晚上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苏瑾常说,那段时间的顾晚舟才真的算得上与程景良走上了情侣的星光大道,有的人只会因为单纯的朋友关系被误会成情侣而烦恼,而这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就一定不会让人误会成“只是朋友”的关系,就像乐依晨说的,高一第一次见到顾晚舟走出教室与等待在门口的程景良说话时,就没有人愿意相信两个人是清白的。更何况那个时候两个人默契十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下一步的默契算什么,这样的形容词在程景良和顾晚舟面前都显得多余。不过是一些绞尽脑汁为了体现默契十足的句子,顾晚舟只要和程景良站在一起,那在众人眼里就是理所应当的一对,说是情侣显得肤浅,说是夫妻又有些不得当的一对。乐依晨说的,这是命,注定了顾晚舟和程景良会有这样的纠缠不清。
顾晚舟高三时的班长修文是她在班里公认的“名誉老公”,修文和程景良又同在学生会一个部门,所以八月十号那天他的学子宴,除了邀请顾晚舟这些同班的同学,还邀请了程景良,当然,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整个学生会只邀请了程景良一个人的原因,是因为顾晚舟和程景良的关系几乎人尽皆知,不,几乎人尽皆误……
去修文家参加学子宴的那天,顾晚舟和程景良是很矛盾的,顾晚舟想去,但程景良又不愿意在农村留宿,更何况要坐两个小时的大巴才能到,这对他来说是种折磨。
两个人站在售票厅前犹豫良久,顾晚舟因为自己与修文的关系还是坚持要去,学子宴对所有人而言都很重要,顾晚舟和修文的关系那么好更加不能缺席。更何况修文曾在电话里警告过她,如果顾晚舟不能到场,就算友尽了。
程景良有些委屈地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看着顾晚舟,表情纠结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一个狠心,去就去吧!
于两个人是就踏上了去修文家的大巴。
顾晚舟一上车就直奔大巴的最后一排,她一向喜欢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没有人打扰,关键是也不会晕车。
虽然大巴走的基本都是高速,可是有的地方也还是不可避免的走乡级公路,顾晚舟的头一直都抵在窗户上,遇上路况不好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将头撞成了震动模式。
“傻逼!”看着顾晚舟捂着脑袋皱眉的样子,程景良忍不住骂了她一句,“脑袋本来就不好使还要往上面撞!”
说完把顾晚舟往自己怀里一搂,下巴贴着她的额头,扶着她静静地睡着。这算是两个人的习惯,每次坐车,只要是四个轮子的车,程景良总会这样把自己的肩膀充当做顾晚舟的枕头,顾晚舟一向也习惯了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习惯成自然,只是两个人都不会想到,不过一年时间,他们的平安喜乐就被一张飞去美国洛杉矶的机票彻底打败。
在车上的两个小时,修文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询问两个人的位置,并且三番五次地提醒顾晚舟要在乡镇的卫生所下车。两个小时后,售票员从车头处走过来提醒两个人下车,顾晚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确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家乡镇卫生所,在那个旁边还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
下车后,顾晚舟给修文打去了电话,和程景良一起站在乡镇卫生所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丁洛可和夏琪从巷子里跑了出来,顾晚舟拉着程景良迎了上去。
“你们终于到了,只差你们两个了,你们太慢了!”丁洛可和夏琪站在顾晚舟左右两边挽着她的胳膊,程景良被无奈地挤到身后,跟着三个人有些艰难地跨过了堆在修文家门口的大型机器和成小山一样的泥沙。
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的农家小院,院子最里面是正中屋子的大堂,大堂的左边紧挨着一间矮一点的屋子,一般是用来看电视的屋子,右边则是烧火吃饭的灶房,酒席的饭菜都在这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修文家院子的最右边新修了一栋砖房,亮白的瓷砖贴成的外墙,四层的小楼,顾晚舟他们在院子里能清楚地看见每一层楼里都挤满了参加宴席的宾客。
“你们终于到了!”苏瑾和路桠从正屋里看见了顾晚舟和程景良,站在门口朝四个人招手,暧昧地看了一眼顾晚舟身边的程景良,笑着说,“都等着你们来买鞭炮呢!”
“每个人凑多少份子啊?”顾晚舟从自己的包里递了程景良的钱包给他,朝大堂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几乎都是修文的同学,除了自己班上的,其他的应该是初中或者小学的,顾晚舟听修文提起过,似乎里面还有几个是他从小就已经认识的朋友了。
“我们来了十八个人,每个人二十就够了,这边的鞭炮卖得便宜,都快四百了也差不多了。”苏瑾一边数着自己手里凑出的份子钱一边说,眉飞色舞地样子像是总想把手里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程景良掏出五十递给她们,问了一句:“现在就去买吗?”
苏瑾点头:“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卖烟花爆竹的,现在买回来吧,刚好趁着吃饭前点了就完事了。”
宁远的乡镇都是这样,每到过年过节和学子宴的那几天,总会莫名其妙地冒出几家烟花爆竹的专卖,从修文家出来没多远便是一家烟花爆竹的专卖店,同班的几个男生抬着鞭炮聊着天走在前面,女生走在后面也七嘴八舌地侃天说地。
夏琪说:“说实在的,晚舟,感觉你带程景良过来就跟唐思羽带着她家小安哥一样的!”
唐思羽在一边笑,看了一眼和程景良一起抬着烟花走在前面的小安哥说:“我也有同感,你们要是有意思,为什么不在一起?”
“就是,你还犹豫什么啊?”苏瑾屁股一翘,顶了我一下。
“说够了?程景良是我带来的吗?那是修文自己邀请来的,你以为我愿意带他来?”顾晚舟翻了翻白眼,一扭头就看见从自己家院子迎接的修文。
几个男生跟着修文把烟花爆竹抬进院子,操办宴席的大人们都急着寻个好彩头,举着打火机就把鞭炮给点了。后面的女生走得慢,还没走进院子,鞭炮就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鞭炮炸响的瞬间,女孩们刚好走到修文家院子的门口,火药的烟雾弥漫着整个庭院,女孩子来不及躲,鞭炮就已经在四处炸开,庭院里的人虽然发现情况不对却也无可奈何,鞭炮在庭院中间码成了一条横跨了整个院子的障碍物,女孩们身后又堆着满满的泥沙和石堆,还有搅拌泥沙的大型机器,平时进出走路都有些麻烦,更何况所有人被烟都笼罩着根本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十一二个女孩子基本上处于想进进不去,想出出不来,只能憋在中间等着被鞭炮炸的境地,而在庭院里的男生们也只能不知所措地干着急。
鞭炮炸得到处飞弹,顾晚舟左躲右闪的时候还拉着苏瑾和路桠的手,大家手忙脚乱地在烟雾里躲闪着,每个人都被熏得睁不开眼,却也只能被迫待在那么一小块地方尽量不受到鞭炮的伤害。
“怎么回事!”顾晚舟修文在烟雾外焦急的询问声,“她们都还没进来,怎么点那么快!”
“已经点完了,没人注意她们在后面啊,以为只有男孩子!”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懊恼和不安,“快想想办法,别把人给炸伤了!”
“过来!”慌乱中,鞭炮声似乎炸得更响了,顾晚舟却在自己耳边听见程景良带着紧张的声音,同时感觉到有双手抱紧了她的肩膀,周围也多了几个男生的声音,好像是男生为了救人全都从院子里冒着炸得正盛的鞭炮冲了出来。
程景良在烟雾里找到了顾晚舟,蹲下身体抱着人就往外跑,冲出烟雾之后发现她两眼通红还盈着些泪水根本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鞭炮炸到?”程景良试图检查顾晚舟的眼睛,可她却疼得直流眼泪,似乎是被弹起来的鞭炮伤到了,顾晚舟的眼角有一些破皮。
“你等一等!”程景良从顾晚舟的包里翻出纸巾沾湿了水后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睛,细心地避开那个破皮的地方,眼里明明都是心疼,可开口却是让顾晚舟生气的责怪。
“活该,让你臭美戴美瞳!”
“程景良,你去死吧!”
程景良的手轻轻移开,嘴唇轻轻地向她的眼睛呼气,顾晚舟渐渐可以睁眼睛了,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夹杂着怒意的不安的脸。
“好了别动。”顾晚舟拍掉他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纸巾继续擦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把我的隐形眼镜盒拿出来,还有眼镜。”
“大家都没事吧?!”修文扶着一个女生朝两个人走过来,其他人也都各自搀扶着其他女生慢慢地靠近,看见了顾晚舟面前的水管,大家争先恐后地洗脸擦眼睛。
“都没被鞭炮伤到吧?”程景良把顾晚舟扶起来搂在怀里,接过顾晚舟的纸巾递给她们。
“妈的!都怪我,应该让他们慢点,对不起大家了!”修文自责地看着女生们个个两眼通红的样子,脸上的不安让大家有些尴尬。
顾晚舟安慰他:“大家没事就行了,没关系的,今天可是你人生中四大喜事之一,你可不能乱发脾气啊!”
“你眼睛洗干净没有?怎么感觉还红通通的?”程景良伸手想要抬起顾晚舟的眼镜检查,却被顾晚舟一巴掌打开。
“跟你没关系,”顾晚舟想到程景良那句“活该”心里就不舒服,瞪了他一眼,带着些赌气的意思说道:“我活该!”
程景良也感到有些心烦,看着顾晚舟不识好歹的表情语气更加不好:“不可理喻!”
感受到两个人要吵起来的趋势,修文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带着同情拍拍程景良的肩膀说:“景良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我看着他从鞭炮上面踩过去的。”
顾晚舟瞥了一眼在自己身边装委屈的程景良,不再说话,倒是程景良自己惯性一样地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一脸大义凛然的深情对顾晚舟说:“因为要拼了命保护你!”说完还旁若无人地给顾晚舟抛了一个媚眼,顾晚舟一个巴掌把他的脸拍开,强忍着恶心的欲望:“滚!”
中午的一餐酒席程景良替修文挡了不少酒,顾晚舟跟着同班的女生坐在一起,没有喝多少,等到顾晚舟那桌散了酒席已经在修文家新修的小楼房的坐了快一个小时,程景良才意识模糊地坐在桌上掏出手机给顾晚舟打去电话。原本以为酒量不错的程景良不会醉,却没想到修文用他当了挡箭牌被强迫着喝了不少酒,顾晚舟想着他即便是喝醉了也应该会有人扶着他到自己面前才对,却在电话那头听见程景良一定要她亲自去接人的撒娇语气。
顾晚舟扶着程景良往楼上走的时候,身边帮忙的同学打趣说着程景良撒起娇来像个孩子:“我们都把人扶起来了,他非得给你打电话……非说你是把他扔这儿不要他了……一桌子十一二个人他一个人替修文喝垮了八个,我们都不敢把杯子举起来。”
修文腾了三楼的一间客房出来让程景良休息,顾晚舟在几个男生的帮助下把他扔在床上放好,想要下楼拿自己放在二楼包里的醒酒药时却被躺在床上的程景良一把抱住,顾晚舟都没看清楚已经意识模糊到睁不开眼睛的程景良是怎么从床上弹起来的,身边的同学识相地纷纷离开,修文关上房门以前还跟顾晚舟保证了把醒酒药送上来。
顾晚舟无奈在床边坐下,两只手扶着程景良躺下,有些好笑地看着酒醉的他撅着嘴,问他:“修文他们不是要送你回来吗,怎么非要给我打电话?”
程景良双手握着她的右手放在脑袋边磨蹭着,半眯着眼睛撒娇道:“我怕他们找不到你……我就以为……以为你看见我喝酒不开心先走了……我以为你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顾晚舟听完他的话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看着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轻声说道:“我下楼看看苏瑾她们,你先睡一会儿怎么样?”
“不……万一你跑了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在这睡!”修文他们说错了,程景良不只是撒起娇来像个小孩子是他整个人都是个孩子。顾晚舟认识他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每次程景良这么做的时候,顾晚舟的心里还是会有些心猿意马,其间还带着些无可奈何的伤感,她知道她是得不到程景良的,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从不抱希望,只是这个夏天的程景良给了她太多的希望,她真的有些动摇,动摇她曾经所想像的“只是朋友”的关系。
每到程景良酒醉撒娇的时候,顾晚舟除了暴力和妥协之外根本更好的办法可以愉快地解决程景良的无赖行为,看着程景良皱着眉头难受的样子,想到同学说的“一个人喝垮了八个”,她心里也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非要来,程景良义气当头,可替修文喝酒其实是完全没有那个必要的,顾晚舟心里清楚,这是程景良在替自己维护修文,他愿意替修文挡酒,说到底都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护顾晚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