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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初见

陌世温凉 雨水泡面 7054 2024-11-13 17:52

  温如遇蹲下身捡起一张学生饭卡,蓝底白字,上面写着鱼跃三中2013级韩伊陌。

  一张一寸证件照,一个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人,照片上圆幼的一张脸,看着只有十来岁,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两颗门牙,眉眼如月。

  这一对比,心中怎么会生出一种落寞的感觉,这是刚刚那个瘦弱的,顶着一个鸡窝头发的女孩!

  满目失色。

  韩伊陌,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这是对于阔别七年之久,作为一名转学生,来到这所学校的温如遇知道的第一个名字。

  二零一三级,马上读高三,竟然同他一个年级。

  这难道不是小学生吗?

  温如遇转了转饭卡,刚刚那个女生已经不见踪影,他决定开学了交给老师还回去。

  温如遇快步的走出教学楼。

  校门外步行街…

  韩伊陌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原来身体里还有这么多能量呀,跑到了那家烘焙店,打开门走近店。

  “你好,需要买点什么”一个女店员客气询问韩伊陌。

  韩伊陌内心澎湃,“呃…怎么是那个扔掉过期面包的姐姐啊,要是不吃可以给我,我不嫌弃的,给我该多好啊!”

  “姐姐,你们这里最便宜的生日蛋糕多少钱一个?”

  “你来这边看看吧,看你喜欢哪款蛋糕。”店员指着摆满模具蛋糕的柜台。

  韩伊陌走过去,上下左右环视一遍。

  然后指着第一层最右边的蛋糕,“这种蛋糕多少钱一个,有没有小一点的?”

  韩伊陌想了想又说:“我就两个人的分量,我家没有冰箱。”

  “这款蛋糕最小的尺寸是四十元一个,两个人的分量正好。”

  韩伊陌脑袋转了转,心想,“用掉四十,还剩六十,我买了蛋糕回去再许一个愿望。”

  她指着心仪的蛋糕,“姐姐我就要这种,最小分量的。”

  “你坐在那边稍等一下,外面要下暴雨了。”

  韩伊陌看了看门外,忧心忡忡的说,“我可以等雨停了再走吗?我没有雨伞。”

  “可以的,你随便坐多久。”

  “好”

  韩伊陌朝着座位走去,玻璃墙外,斜风刮起了街边的纸屑。

  狂风大作,温如遇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子落了下来。

  头顶是乌云密布的天空,暗黑的云给人一种压迫感,顷刻间就要吞噬大地。

  步行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温如遇跑进一家超市,暴雨前的空气闷热不堪,买瓶矿泉水再说。

  超市里几个躲雨的人装作买东西,在到处浏览商品。

  孟秋雨一个人在超市晃悠了好一会,弟弟孟春林今年读高一,但他不用住校,还可以在家多住两年。

  今天带弟弟来参观学校,本来早上就要来的,爸爸又出去拉货了,就和妈妈一起收拾家务。

  中午了才拽着孟春林出门,还没走到学校,人就不见踪影了,无奈,孟秋雨一个人在校门口转悠。

  现在倒好,快下大雨了,打电话给弟弟,也没人接。

  她从书包里摸出两枚硬币,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了收银台。

  看着闪闪发光的硬币,孟秋雨伸出手递了过去,掩耳不急迅雷。

  一枚硬币掉在了地上,铛!

  孟秋雨看着它转啊转啊转,然后滚到了冰箱的柜台地下。

  心里一咯噔,来不及看是谁把他的硬币撞掉。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就没带钱在身上,真想一巴掌呼死这个人。

  她蹲到地上,脸几乎要贴在地面了,依旧看不见硬币掉在哪里。

  温如遇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生,刚刚不小心将她的硬币撞掉,大可以赔她啊。

  但他一言不发,十分不解,礼貌的站在旁边。

  良久,孟秋雨把硬币捡起来递给收银的阿姨。

  心中顿时想了无比多的骂人之话,虽然也不会说,但无比气愤,偷偷骂总可以吧。

  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个男生,仰望着。全然忘了刚刚的愤怒,钱固然重要,但是已经找到了,而且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不生气了。

  男生面无表情,一双凤眼温柔如水,温柔如水,温柔如水。

  孟秋雨一分钟内的表情,可以拍成一张全家福。

  他眼里就像装着全世界,又空无一物,没有焦点,轮廓若隐若现若明若暗。

  难道她近视了,散光又严重了,一定是的。

  温如遇给孟秋雨递上一张十元人民币,没说话。

  孟秋雨左右摇摇头,抿了抿干燥得有些开裂的嘴唇,拧开瓶盖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半瓶水。

  喝了水才说,“不用了,谢谢。”

  温如遇死板的扬了扬嘴角,收回了钱。

  要是以后还能见到他该多好,不行不行,要好好学习,要听老爸的话,犯花痴可以,不能真的成了花痴。

  可她明明想骂人,最后却对他说了句谢谢,果然是颠倒众生的颜值。

  孟秋雨走出超市,空间昏暗,大概这个夏天最后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孟春林打来电话,说骑电瓶车来接她。

  孟秋雨沿着街边快步而去。

  温如遇走出超市,空气中夹杂着食物的香味。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雨脚如麻未断绝。

  烘焙店内,韩伊陌付过钱,拎着蛋糕,准备回家。

  虽然也想等雨停了再走,就是到晚上十点还有回家的末班车呢,但她真的饿不行了,况且出来半天了,奶奶一个人在家,她也不放心。

  衣服淋湿了没关系,保护好蛋糕就可以,她跑到公车站牌下躲雨等车,回到越溪小镇,雨应该就停了。

  推开门…

  迎面而来一个人,避无可避,蛋糕掉在了地上。

  苍天啊,我的生日蛋糕。

  温如遇站进店来,甩了甩额前的头发,外面下了大雨,跑到这家店躲雨,没想到刚刚开门,正好撞到里面出来一个人。

  温如遇冷漠脸,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捡到别人学生卡,然后又把一个女生硬币撞掉,现在居然把别人的蛋糕撞到地上。

  韩伊陌内心揪做一团,蹲在地上去把蛋糕盒子重新弄好。

  女店员走过来帮她。

  温如遇站在一旁连忙道歉,“这蛋糕也不能吃了,我重新买一个赔你。”

  韩伊陌沮丧,只是觉得可惜,但是还能吃。

  店员忙说:“那美女你再等一下好吗?反正现在外面下了大雨,你们在旁边坐着等一下。”说完就要把那个摔坏的蛋糕拿走。

  韩伊陌急忙上前,“姐姐,这个蛋糕你不要扔了,还可以吃的,我带回家去。”韩伊陌从女店员手里拿过蛋糕。

  “这也能吃?重新给你做一个好的”女店员语气有些不耐烦。

  “没事呢,能吃。”韩伊陌客气道,转身坐下放好摔得歪歪扭扭的蛋糕。

  心中忿忿不平,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花钱买的,要扔也是我仍,再说了怎么不能吃了,暴殄天物的家伙。”

  “四十块钱我可以花一个星期了。”始终是情绪过意不去,韩伊陌竟然自言自语,说了出来。

  温如遇在韩伊陌对面坐了下来,韩伊陌始终没有抬起头看温如遇,心情从平原跌落谷底。

  天边渐渐明亮,一阵风呼啸而过。

  韩伊陌双手合十对着玻璃门,喃喃自语,“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温如遇眼底突然浮上一丝惊讶,这动作这一头鸡窝,和先前那个神经病如出一辙。

  温如遇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神经病,此人细软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满眼充满雾色,弥漫着空洞,空洞得有些悲伤,整个人十分消瘦,那种饥饿无力的瘦。

  像是在温室中的花朵突然撤去了保护罩。

  完全不能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照片上那个女生,只能看到相同的五官,却没有半分神似,这不会是克隆出来的吧。

  对韩伊陌的神仙操作,温如遇无言以对无话可说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不知该说奇葩学校出人才,还是人才学校出奇葩。

  可他内心竟然还有种隐痛,莫名其妙。

  韩伊陌自始至终没有意识到温如遇,心情平复了些,才看向对面。

  这一看,温如遇略带疏离的微笑,如同中国古画中走出来的少年。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韩伊陌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挡住了他的脸,看着那双眼睛。

  恍然想起那个梦,那个少年,梦里没问他名字呢。七年前的那一面之缘,眼前这个男生的一双眼睛。

  所有都似曾相识,谁才是真的熟悉。

  温如遇始终没有阻止韩伊陌的行为,直到韩伊陌再次自言自语,“是你?”

  温如遇终于缓缓抬手,拿起桌边一本杂志,将韩伊陌的手推开。

  韩伊陌发觉自己的行为,迅速收回手,尴尬的拉了拉嘴角,最大限度的微笑。

  温如遇眼睛里朦胧如画,却面无表情的接话,“是我?”

  韩伊陌脑海中放电影一般的,自顾不暇,只觉得心跳加快,呼吸有点不顺畅,过了几秒钟渐渐平静。

  这是心肌梗塞了?!!!

  随即,韩伊陌双眉卷成一条毛毛虫,那句话是怎么形容的?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韩伊陌隐约觉得大概应该可能就是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像在蔚蓝的天空中软绵绵的白云上漂浮着,好像在青草地上闻着花的芬芳,好像摸着自己养的那只毛茸茸的兔子的耳朵。

  不能再想了,她转过视线望向街边,瓢泼大雨万箭齐发的涌向大地,刷刷的打在玻璃门上,透过雨帘,雨水顺着街道哗哗的流。

  天空渐渐变得透亮,店里也不再闷热。

  韩伊陌等得有些焦急,又咬起了手指甲。

  或许是那个双手合十的搞笑场面,或许是捡到她饭卡的巧合,或许是撞掉她蛋糕的意外,或许是她令人费解的言谈举止,或许是因为这是他回来认识的第一个人。

  温如遇不自知的笑了笑。

  这个夏天的突如其来,有一点唐突得让他不知所措,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在想着怎么还给她,但他随即松开卡把手拿上桌面。

  韩伊陌又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不敢直视太久,比较要考虑心率。

  温如遇上挑着嘴角,与微微上挑的眼尾弧度一致,让人着迷。

  他突然开口,“今天是你的生日?”

  韩伊陌愣了愣,确定旁边没人,才回答,“嗯。”

  温如遇又问,“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嗯”

  “你今年升高三?”

  “嗯”

  没有疑问了,温如遇停止发问。

  女店员拿着蛋糕放在桌子上,“美女,你的蛋糕做好了,小心拿好。”

  韩伊陌两眼放光的盯着蛋糕,“谢谢。”

  “不客气。”

  韩伊陌看了看街道,雨已经停了。

  又看着温如遇,生怕他不付钱,有些胆怯的理直气壮的说,“是你给我撞掉的,你说过你付钱的。”

  温如遇站起身,“好。”

  韩伊陌欣喜的拎着两个蛋糕,说了句谢谢。

  温如遇走到柜台,收银员问:“你好,这边是四十块,您怎么支付?”

  “支付宝”,温如遇拿出手机。

  温如遇付好钱,店内已经没人了,韩伊陌不见了踪影。

  温如遇摸了摸口袋里的饭卡,今天是她生日啊!

  他走出店,街上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撑着伞漫游。

  没有她的身影。

  又拿出那张饭卡看了看,“韩伊陌。”仿佛庆幸刚刚没有还给她。

  回家的公车上,韩伊陌拎着一好一坏两个蛋糕。

  内心喜忧参半。

  不会再忍受着饥饿和疲惫了吗?

  不会再孤单无助的活着就吗?

  再也不会担惊受怕的焦虑了吗?

  那一年如果你没有离开鱼跃,我们还会不会认识?

  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年如果你没有回来鱼跃,我们还会不会认识?

  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韩伊陌从书包里拿出刚刚买的那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两年前还未升入高中的自己,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初来乍到的她,在鱼跃三中籍籍无名。

  习惯了被无视,习惯了在人群中安静的做一个甲乙丙。

  却不曾想,两年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不见天日的深渊,不幸如同潮水般涌来,漫过胸口,在口鼻排灌,呛得她奄奄一息却依旧要苟活。

  看着座位旁边的蛋糕,韩伊陌指甲深深的掐入手心,如果命运也能这样被死死的捏住该多好,就算不能,捏死那该死的霉运该多好。

  还是不能,那捏死自己好不好?

  又想起了高一语文课本上那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宰割。

  又抬起手,把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

  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她是一个人啊。

  咳……咳……

  一阵咳嗽,被自己呛到了。

  怕是只有脑残智障才会把自己与狗相提并论,和狗相提并论也好,比如领居家叔叔阿姨的阿黄,起码对她很亲切,不像一些人。

  半个小时后,越溪河上游,鱼跃火车站,韩伊陌拎着蛋糕下了车。

  每次经过火车站,她都会想起很多事,有爸爸,有韩奚越,有一个老朋友,还有那个弹吉他的小男孩。

  那一年,她十岁,跟着爸爸去外婆家,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车。

  候车室的大厅里,一个瘦高瘦高的男生坐在人群中,拿着一把吉他,唱着一首她从没有听过的歌。

  七年了,他应该长很高了吧。

  从那以后,那些旋律和歌词,余音绕脑,多年不绝。

  很多年以后,她有了手机,凭借着歌词,搜索那首歌,才知道歌名。

  只是当年那首红极一时的《有没有人告诉你》,现在已经无人问津。

  就像她小时候看电视,有一个叫《超级女声》的节目,里面有很多好听的歌,但后来她都不记得歌名,只能凭借歌词搜索出那些回忆。

  走过火车站外的广场,韩伊陌回头看看楼顶的大钟,发光二极管制造的钟,指到了下午四点多。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男女老少,为了生计,奔波在大江南北的城市。

  火车站后面是越溪河的茫茫江面,高大华丽的白色邮轮在水中划起鱼尾巴似的浪花,再驶向远方。

  从前这里是一个渡口,河道两岸是石柱子搭起来的铁索桥,现在还留有一个遗址,对岸的石柱子上刻着普渡两个年代久远的字。

  摇浆掌舵,普度众生。

  渡口对面就是越溪小镇最繁华的商业街和古镇中心,韩伊陌打暑假工的地方。

  还有她的初中和小学,越溪中心完小,越溪第二中学。

  火车站对岸,一排新修的房子,石柱子旁边那一家住着她的高中同班同学孟秋雨。

  一江之隔,却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想起高一的时候,她们是班级里的前三名,而现在,孟秋雨是班级里的第一名,而自己是班上的倒数第一。

  曾几何时,韩伊陌站在这边,临江而立,想起了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中国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也曾看流水而深思。

  时光荏苒,好多年过去了,村子里发生了许多变化,田间小路被混泥土代替,成了羊肠小道的公路。

  政府在周边新修了许多房子,村子里一些符合条件的人家都搬走了,人们管那个地方叫新农村。

  而那些人家的土地不是成为了开发区就是种上了植被。

  这个小镇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虽不是脱胎换骨,也让人耳目一新。

  初中的时候,她经常跑到火车站西面,去往古镇商业街的那个天桥上,去看那些小汽车,因为政治老师上课说,要多看看别人美好的生活,自己才会有更加努力的动力。

  她也经常跑到渡口的外滩上,去听火车的鸣笛声和江面的汽笛声。

  没有特别的情怀,那只是一种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各种机器的声音将熙熙攘攘的旅客的心声全部覆盖,覆盖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们不管内心有多么的波涛汹涌,多么的感慨,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

  看着那些容光焕发的旅客,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们怀揣着各种心事。

  那些心事来自于对家人的依依不舍,来自于要去到新世界的惶恐不安,来自于为了生活而舟车劳顿的苦楚,来自于风餐露宿,劳累奔波,南辕北辙的经历。

  就是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终于要离开了。

  再过一年,无论去到哪里,她都要离开这里。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永远的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可是没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家乡的。

  她也绝不可能永远永远的离开这里,因为那个冰冷的监狱里还有生她养她的爸爸,那个慈祥的无比疼爱她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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