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奚越站在对于中，瞅了瞅韩伊陌，膝盖上一个洞。

　　他挑了挑眉，小声的叫韩伊陌。

　　韩伊陌闻声，转过头。

　　韩奚越问，“那个男生是你的新同学啊。”

　　韩伊陌顺着韩奚越的视线，看见温如遇毕恭毕敬站着，像个木头桩子。

　　她看着韩奚越，习惯性的翻了一个白眼，再点点头。

　　两个动作同时进行，韩奚越明白她的意思。

　　讲台上，一个校领导还在讲话，台下学生已经明显躁动。

　　韩奚越伸出手在空中摆弄，看着地上他手的影子，打发时间。

　　玩着玩着，韩奚越把手放在了韩伊陌头顶。

　　韩伊陌抬起眼皮，随手将韩奚越的手打开，“干嘛？神经病啊？”

　　韩奚越嘿嘿笑了两声。

　　温如遇被吵到，又发现了这个高个子男生，他问韩伊陌，“他是你的朋友吗？”

　　韩伊陌瞟了一眼韩奚越，摇摇头，“他呀，他是我哥。”

　　“你哥？”

　　“嗯，他叫韩奚越。”韩伊陌记起，爸爸曾说韩奚越本来要被他老爸取名韩伊仁的，后来觉得不妥，才取了韩奚越。

　　她想，要是韩奚越叫韩伊仁，恐怕知道韩奚越是她哥的人更多。

　　温如遇没再追问，既然同姓，不是亲哥也应该去堂哥了。

　　班主任年树人站在队伍后面，看见三个讲话的学生，负着手走过来小声的说，“不要讲话，好好听台上的老师讲。”

　　大家又恭恭敬敬的站好。

　　广播里响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随着国歌的播放，四名同学缓缓地将国旗和校旗分别沿着旗杆向上拉，国歌结束的一刻，旗帜刚好落在旗杆的最高点。

　　升旗仪式完毕，全校师生结束了晨会，依次由高一高二高三年级散开，朝着教学楼走去。

　　学校规定，周一晨会升国旗，由于校领导出差才回来，临时将这周升国旗仪式定在了今天上午。

　　解散后，有的学生去了食堂去买吃的喝的，没吃早餐的韩伊陌同学，因为学生卡失而复得，她有钱吃早餐了，也随着人群向食堂走去。

　　温如遇站在原地，仰望着蓝色校旗，因材施教，再次见到这几个字，竟然觉得顺眼了，正想问韩伊陌对这校训有什么看法。

　　但韩伊陌已经不见踪影，温如遇慢慢的走过操场。

　　韩伊陌已经随着人群挤到了铭恩楼下。从前，她早上经常买一包袋装泡面，然后在教室里把它捏碎了再起来袋子，将几包调味料放进去，捏住口袋边，摇一摇将调味料拌均匀。

　　一个早上很漫长，但每节课下课就吃几口碎泡面，很快就过去了。

　　她吃泡面最多的一个星期，从周一到周五的早上都吃泡面。

　　总之各种口味的，只要小卖部有卖的，她都吃过，不过有一种番茄鸡蛋面，她没吃过，因为这种口味的只有桶装的，袋装的没有。

　　那个星期的最后一天，韩伊陌本来不想再吃泡面了，就是因为那天是星期五，她想再吃一天，把这个星期凑齐。

　　真不知道她脑袋里装什么的，难道是乒乓球，或者弹簧，怎么会这么有弹性，但其实这也是强迫症在作祟。

　　但她买了一包卤肉味泡面，一个早上就吃了一口，没再吃，一直到下午放学回家，把泡面带了回去喂了小鸡仔。

　　果然，再喜欢吃的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而她很不喜欢这个口味。

　　她走到小卖部，看着货架上又新摆了各种口味的泡面：红烧排骨的，红烧牛肉的，麻辣牛肉的，泡椒牛肉的，酸辣牛肉的，小鸡炖蘑菇的，老坛酸菜的，酸萝卜老鸭汤的，泡椒竹笋的，番茄鸡蛋的，鲜虾鱼板的，还有卤肉味的。

　　从前这些泡面，韩伊陌是已经吃腻了，但是现在她连吃腻的泡面也吃不起。

　　喝了一个星期的自来水，终于可以买一瓶矿泉水了。

　　韩伊陌拿了一瓶水，刷过卡，出了小卖部的门，径直走到食堂打饭的窗口，看看有没有早上没卖完的馒头，她朝着里面的阿姨说，阿姨，我要一个一块的馒头。”

　　白面馒头一块一个，红糖馒头一块五一个。

　　食堂阿姨头也不抬的，从墙上扯下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双手一抖，塑料袋被抖开了。

　　抓了一个馒头递给韩伊陌，在刷卡机上按了几下，韩伊陌伸出卡去付了钱，接过馒头。

　　看了看卡上余额，二十六块五。

　　也就是没买水的时候，卡上一共还有二十八块五，是这么多，上学期最后刷了一个红糖馒头，卡上的钱由三十变成的二十八块五。

　　看着手里的馒头，她竟然觉得日子变得漫长了。

　　其实吃得怎么样对她来说无所谓，从前一个馒头就着一包泡菜，或者一个馒头一瓶水，就是她一个上午的时光。

　　有时候下大雨，中午没回家，就是一包饼干一瓶水，或者一包袋装泡面一瓶水。

　　夏天的时候，一到周五，她还会兴高采烈的跑到小卖部，从冰箱里拿一只巧克力小雪糕，因为她省了一个星期，可以放肆的吃个零食。

　　太阳光懒散的撒在学校的小路上，光线投下来，韩伊陌看着地上的影子，弯弯曲曲的小石子路上，她的影子是直的。

　　韩伊陌从小便好奇这件事情，每次她走在梯子上的时候，身后有光线，影子便会印在前面，但是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弯曲的梯子上是直的，看着别人的影子，在弯曲的梯子上，却是弯的。

　　至今她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究竟是为什么，学了物理，也不懂个所以然。

　　但她想，这一定是关于光的折射或者视角原因，总之用物理知识一定解释得了。

　　2015.9.5

　　星期六

　　韩伊陌回家，路过邻居家院子，院子中间晒着一簸箕的花瓣。

　　她又心生感慨了，人们常说，人到中年便多愁善感，她这是提前进入人生的后半段了吗。

　　百花凋零，遍地秋红，冬去春来，尽是春泥。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使它停止。

　　一个人，从胚胎发育开始，进行细胞分裂，然后分化成不同的种类，一旦分化完成，永远不可逆。

　　气温日渐下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从秋天一直降温，降一个季节的温度才变成寒冷的冬天的。

　　回到家，孤单也好寂寞也好，听许嵩的歌就好。

　　曾经她听《千百度》，以为歌词会有诗词中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了之后，才发现没有，而这歌词又何止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能概括的。

　　韩伊陌算是许嵩的一个小迷妹了，曾经她还在百度上去度了一下许嵩，知道他原来是一个医学生，因为对音乐的喜好，才走上了创作之路，并写了许多优秀的歌。

　　在她心中，许嵩是可以和李白媲美的，他就是现代诗人李白。

　　听歌正听的入神，歌声中带了一声消息通知。

　　韩伊陌点开聊天界面，韩奚越发来消息，竟然找她借钱，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呀，韩奚越难道不知道她没钱吗？连生活费都没有吗？

　　韩奚越缺心眼的确不知道啊。

　　韩伊陌就算有钱也不会借给他的，她想，如果韩奚越是用在正途，怎么会和她借钱。

　　韩伊陌问，“借钱做什么？”

　　韩奚越倒是很诚实，“我在网吧呢，最后一局，没网费了。”

　　韩奚越还是个未成年，怎么去得了网吧，韩伊陌难以置信，她都穷得没饭吃了，韩奚越竟然借钱打游戏。

　　她回复，“没钱！！！”

　　韩奚越秒回，“借点钱嘛，伊陌妹妹，二十块，下个星期还给你。”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知不知道？二十块她可以吃二十个馒头，四个星期的早餐。

　　气愤之余，韩伊陌回复，“韩奚越哥哥，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没钱没钱没钱。”

　　韩奚越知道借不了钱了，直接消息也不回了。

　　韩伊陌关掉音乐播放器，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边的云彩，想起了奶奶，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东边的小溪边上有一排竹竿架子，上面还挂着几串快炸壳的四季豆，那还是今年清明节放假回家种的，以前奶奶还在家，每个周末她都会摘一把，做豆角焖面。

　　不开花之后，藤上留了一些，一直没摘，现在已经变成枯黄了，不过可以不吃它的壳，吃它饱满的籽，这籽她管它叫四季豆米。

　　韩伊陌从厨房拿了一个竹编簸箕，走到架子下面，一个不剩地全部摘了下来，回到院子，端起一根木凳子，坐在院子中间，剥起了四季豆米。

　　如果四季豆的壳还没有枯萎，可以把它们掰成一节一节的，做一个豆角焖饭，放点盐，拌上酱油和猪油，非常好吃。

　　不过这四季豆米，一样可以做豆角米闷饭，再撒点葱花，想到一碗葱香味的猪油豆角饭，韩伊陌便垂涎三尺。

　　很快豆角米剥好了，拿到厨房合了一小捧米，淘洗干净，准备下锅。

　　却发现锅里已经生锈了，还有一个蜘蛛在里面，因为打开锅盖的瞬间，蜘蛛快速的逃走了。

　　一个星期没在家做饭，灶台都生锈了，看着眼前这一幕，韩伊陌心里很不是滋味。

　　生了火，锅里加水烧开后，她把锅洗干净了才把米倒进锅。

　　放了点水和油，盖上锅盖，坐到了灶台前加柴火。

　　一刻钟，锅里就飘出香气，韩伊陌把灶炉里燃得正旺的两根柴火夹了出来，放在旁边的草木灰里。等着余温再焖几分钟。

　　她又到小院子里扯了几根葱，切成葱末。锅里收了水汽，撒上葱末，出锅。

　　韩伊陌端着一盘子猪油豆角葱花拌米饭，爬到二楼客厅，打开电视，边吃饭边看电视。

　　有时候她会觉得余生就呆在这村子里也好，靠着一亩三分地，一个人生活自力更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清贫又悠闲的生活，这一定是一件非常有挑战的事情。

　　又想着自己漫长的一生，就要在这交通不便，信息不通，经济落后的地区度过，不免心生荒凉。

　　年少的时候，总是会憧憬未来的自己，好奇以后的生活会发生什么，人生有什么际遇。

　　但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连眼下的事情都解决不好，于是内心又会感到慌张，爸爸的事就像一根毒刺长在她心里，拔不掉也碰不得。

　　换做谁，也会没了希望，说不定过得还不如她，她突然想，世界上一定有很多活在悲伤当中的人，她们有的一定是迫不得已的悲伤。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悲伤的人也不会心灵相通，如果她也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定会同她好好相处吧。

　　吃过饭洗过碗，这一天又结束了。

　　韩伊陌坐在院子，看着满目山河，茫茫江面升起了漫卷的晚雾，弥漫在对岸的山腰上。

　　这温度是真的降低了，她是真的不能再穿短袖了。

　　看着班上一些女生，上个星期就穿上了漂亮的秋装，她很羡慕，很羡慕。

　　要是她妈妈在，一定会给她买新衣服，做好吃的。

　　从前的衣服是真的穿不了了，虽然高中没长多高，但毕竟穿了几年的衣服，缝缝补补穿了两年，这个秋冬还穿这个衣服，实在看不下去。

　　不过韩伊陌倒是有一件现在穿正合适的棉服，那是初三的寒假，爸爸给她买的过年的衣服，当时，韩伊陌非吵着要一件很大的衣服，说穿不了等她过两年穿着就合身了。

　　谁知，那件衣服成了爸爸入狱前给她买的最后一样东西，如今这件浅蓝色碎花棉袄还在她衣柜里放着，她却不想穿。

　　她想，过两天先穿那件长了脚自己跑到她书包里的衣服，熬过两个星期。

　　等火车站西面夜市的秋装完全上市了再去买两件，那时候衣服便宜。本身就是夜市，衣服就便宜，还得等夜市的价格变低了再去。

　　不过想到不久要买新衣服，她就很开心，毕竟还是小孩子，再勇敢也还是小孩子。

　　曾经在课本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概就是说，当你想到自己没有鞋子穿的时候，应该想到还有人没有脚，这样就觉得开心多了。

　　虽然有种辛灾乐货的意味，但确实是这样，没办法将生活变得更好的时候，只有做个乐天派。